停下练习。终于,近一个月来,落闲总算可以一滴不漏地全部接住朝露。
不过她还是再得确认。
霞光刺破云层那一刹那,落闲击向树干,唰一声,树叶晃动。
阳光折射入莹透水滴中,落闲眸子变得犀利,脚步迅速,身形如影。
短短几息,衣袂扬动,落闲身上滴水未沾,她满意看着小半竹筒的纯澈水滴。这步法是每日她在劈柴时,观看五师兄接朝露时学来的。
等明日,她便可以为十一师兄接朝露。
倒掉水,落闲去了林子深处,昨晚师兄们让她今天多打点猎物回来。虽然老头和师兄们看似没心没肺,爱偷懒,爱使唤人。
不过有时候却格外细心,比如他们说今天是落闲入门的第二个年头,怎么都该好好庆祝,要吃顿好的。
还怂恿着老头把两年前新埋进去的酒挖出来,分明是为了庆祝落闲入门两年,但猎物得落闲来打,皮毛、骨头得落闲来清理,显然这群懒人只是想找个理由好好吃一顿。
不过若非他们提起,落闲还不知道原来已经过了两年,明明那些血淋淋、刻骨铭心的愤怒和恨意仿若还在昨日。
晚上,星辰布满夜空,萤火虫光芒闪闪,晚风拂过梧桐树叶,带来阵阵清香。
桌子搬到外面来,酒香四溢,破旧的木桌上摆满了毫无装饰的菜,还有落闲摘来的可口野果子。
虽然十一师兄不能动,也没有意识,但他们还是将轮椅推到落闲身边。
两年过去,五师兄个子一点没变,他往落闲碗里倒了满满一碗:“六师妹来喝呀。”
“好。”
上一次喝酒还是两年前方入无名派的那次。
辛辣入喉,落闲呛得一咳,这酒比上次的还要烈。
“这点酒量出去说是无名派的人都嫌丢人,死病鬼都比你喝得多。”二师兄又替落闲满上整整一碗。
“两年,一个月一碗,二十四碗,一碗不准少。”
“哈哈哈哈。”
“喝完睡觉。”
“咳,咳咳。”
“滚远点,死病鬼别咳到我碗里!”
“欸欸欸,我的酒啊!臭崽子,别洒出来!”
……
碗沿触碰间,几坛子酒斜斜歪歪,坛沿中流出酒来。大家说说笑笑,到最后仿佛都醉了般。
意识迷迷糊糊间,落闲听见三师兄懒散的声音,他问:“他与你什么关系?”
虽然三师兄没有说谁,但昏沉沉的落闲莫名清楚问的是十一师兄。
似曾相识的问题,落闲张了张唇,还是没有答出来。
什么人?
什么关系?
山洞中十一师兄双目失明,甚至没有看过她的脸,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喜欢他?”
“瞧你性子寡淡,待了八年的宗门说走就走,着实不像为了一个救命恩人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人。”
喜欢十一师兄。
喜欢……
几个字在脑中回响盘旋不散。
又被劝着喝了几碗,落闲在发现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时,踉跄着起身推着十一师兄回房。小心把人放在床上,确定捻好被角,落闲舒了一口气,彻底醉晕过去。
第二日,惦记着今日要给十一师兄接朝露的落闲猛地惊醒。
顾不得炸裂的脑袋。她连忙往外一看,天边晨雾弥漫。还好,旭日还未升起。
正当要为十一师兄收拾,带人出去时,落闲发现本该躺在床上的人不在屋里,连着轮椅也不见了。
落闲急忙出屋,在后院看见了师兄他们。
他们悉数聚在梧桐树下,轮椅中的十一师兄赫然在正中心,火红斗篷盖上,垂下遮住十一师兄的脸。
落闲敏锐察觉今日气氛些许不同。
看见从屋内出来的落闲,老头似是无奈,与以往全然不同,精明的一双眸子中皆是慈祥,白须在清风中抚动,仿若随时要飞升而去的仙人。
“小落啊,你不该这么早醒的。”
什么意思?
落闲凤眸轻动,走近了几步,就在下一息,她发现十一师兄浅淡的呼吸比任何时候来得都要弱。
瞳孔轰然一震。
落闲冲到轮椅面前,蹲下身,在几位师兄注视下,落闲捻住斗篷一角,方往外带,斗篷下,两只仅有皮扯着的腐朽枯手垂掉下来。
浑身血液发凉,大脑中如惊雷倏然炸裂。
落闲抿紧唇,双眸轻抬,看向遮在斗篷下的脸。那半张腐朽的脸上,如今几乎全部化成腐朽。
溃烂残破干皮下直直透出里面脆弱灰骨。
已经停滞了两年的毒,以惊骇的速度饿虎出山般急剧反压回来,先前停在右半眼处的腐烂已经侵蚀到下颌。
每一息都在以疯狂的速度吞噬。
只是短短这点时间,落闲眼睁睁看着毒蔓延到锁骨处,吹来凉风中夹着骨头吞食后化作的灰尘,令她绝望而窒息。
本如风中蛛丝的呼吸终于断裂,顷刻之间,所有信仰瞬间崩塌。
“竹筒给我!”落闲声音嘶哑。
不行,已经来不及了!
落闲直接袭向梧桐树。
朝露!梧桐树上的朝露!不行不行,旭日还没有升起,紫气还未穿透朝露。
行的!
不会!
不能死!
不可以死!!!
就在落闲双目猩红,一道灵气准确无误打中她。身子一顿,落闲软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