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朵一天

    “妈妈，妈妈，快醒醒，快醒醒。”

    江小朵想起5年前发生的可怕一幕后，脑海里噩梦连连，母亲从20多层的高台从天而降的惊惧瞬间，仍然像梦魇一样缠绕着江小朵，令她在梦里失声惊叫。

    从惊吓中醒过来，天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棂，屋内晕染成了一个温暖而炙热的光圈，有点像菩萨周身笼罩的圣环。

    “咯咯咯，快来吃吧，吃了好多下蛋，给我的乖女儿朵朵养身体，攒学费。”

    “啰啰啰啰啰，快点吃快点长，长肥了多卖钱。”

    江小朵一动不动蜷曲着身体，耳边传来妈妈宁珑喂鸡、喂猪的声音。

    妈妈宁珑每天6：00左右，天刚麻麻亮就起床了。

    起床后首先喂鸡，饿了一夜的小鸡们，哪里需要人唤食，看到宁珑手里撒下的小黄米，蜂拥着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开始头一点一点、嘴一张一合、身体扭动着啄食。

    等鸡们吃饱了，宁珑就会打开栅栏，让鸡到处跑到处觅食，江小朵戏称妈妈喂鸡是“圈养+放养”结合。

    顺接着，宁珑又用糟糠加了水拌成猪食，倒到猪槽里，一连串叫唤着让猪过来吃。

    猪经过一夜，肚子里的食物早消化干净，一头大母猪带着三只小猪仔“嗷嗷”叫唤着聚集到猪槽边，张开猪八戒一样的嘴，风卷残云般，不一会就“咂巴咂巴”吃光了槽里的食物，然后打着心满意足的“哼哼”声，在猪圈里到处拱来拱去。

    拱累了，就躺下睡觉。

    吃饱了睡，睡好了吃，这就是猪生活。

    江小朵每次自己喂猪的时候，就对这些猪心生羡慕，很希望自己就是这些吃了睡、睡了吃的猪。

    最后一道工序，宁珑牵出牛圈里的牛，用绳子系在屋外的木桩上，喂点干草料，等自闭症的小女儿起床后，牵到屋外的大堤上吃草。

    做完家里的这些家务后，宁珑就扛起锄头，去地里锄草；或者背起药水桶，去给庄稼打药水。

    夏天天气热，趁早出门干农活，到中午正热的时候好回来歇脚。

    在床上多躺了半个小时，江小朵也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妈妈宁珑早已经去了地里，醉鬼爸也不见踪影，妹妹想必还在睡觉，屋子里静悄悄的。

    江小朵对着妈妈陪嫁的一个四方形木质镜框子，梳理自己睡了一夜、鸡窝一样的短发，有些地方打结了，害得江小朵不得不低下头，抓过头发，用梳子条分缕析才能理顺。

    镜子里的江小朵，身体弱小，但是却长了个奇大的脑袋，脑袋下安的又是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小身板、小脸，衬托得脑袋更加出奇的大。

    皮肤黝黑发亮，江小朵跟村里的孩子一样，常年日晒雨淋，肤色都差不多。

    梳完头发，江小朵又拿起笤帚开始扫地，首先从堂屋开始。

    堂屋里，小鸡们白天跑来蹿去，鸡屎星星点点、横七竖八，扫起来很费劲。

    没办法，江小朵不得不拿了铲子，蹲下来一粒粒铲掉鸡屎，才能挥动扫帚，将堂屋打扫干净。

    屋子的地面都是黄土夯实而成，经年久月，高低不平，越变越硬实，妈妈亲手纳的布鞋，走在上面还有几分撂脚。

    扫完地后，江小朵又来到烧火房，从屋子后面的小河里端来半盆水，把脸浸到脸盘里打湿，双手又蘸了些水，开始洗眼角的眼屎，以及晚上睡觉流过的哈喇子。

    一切都打理完毕后，江小朵就开始烧火做饭。

    揭开木质锅盖，就是一口大铁锅，江小朵倒入了三分之一锅米，然后开始蹲到灶口生火。

    灶是柴火灶，江小朵首先拿了些废旧纸皮用火柴点燃，等到纸皮火焰熊熊燃烧的时候，迅速放入麦草，那火就在灶口腾地窜起来了。接着，不停加入一些细软些容易燃烧的麦秸杆，再慢慢加入一些劈柴，等到劈柴彻底引燃，开始火势旺盛燃烧的时候，江小朵才直起身来，去炒锅里的米。

    这个时候，江小朵的小脸上，早被灶里的碳灰糊成了大花脸，然后又被灶里的浓烟熏得直呛嘴。

    村里一般都是土烟囱，所以，每到大家做饭的时候，站在村外看，只见缕缕炊烟从家家户户房顶的烟囱里冒出来，炊烟袅袅，飘到旁边的麦地上空，把绿油油的麦地笼罩得好像雾里看花一般。

    夏天热的时候，农村里家家户户把米炒到金黄半成熟后，再烧开一锅水，把炒熟的米放到热水里彻底煮熟，俗称“曲米茶”。

    “曲米茶”烧熟后，江小朵用两个大脸盆盛起来，放在盛放了水的大木盆里降热，然后开始炒菜。

    这“曲米茶”可以一直吃一整天，肚子饿了，揭开盖子，从脸盘里舀一碗“曲米茶”，就点菜、或者咸菜，喝得滋溜溜倍儿爽。

    农村人干活累了热了，回来喝上几碗“曲米茶”，防暑又降温。

    做好饭菜，江小朵简单吃喝完毕，又用手搓洗了家人换下来的衣服，晾晒到场院上，才骑了自行车，开始朝镇里工地上走去。

    才刚早上7：30，天气还不是特别热，骑着自行车走在颠簸不平的乡村土路上，江小朵戏谑为“颠脏路”。

    路右边是一片红杉林，有几户人家在那里培了几处坟茔，每次江小朵从坟茔经过的时候，就感觉树叶“沙沙沙”响得心里瘆得慌。

    路左边是大堤，防洪抗旱用的。

    翻过大堤，就是HJ河。

    传说早年间村里大旱的时候，就是这HJ河水保命保庄稼，人们纷纷越过大堤，从几里地以外的HJ河里取水灌溉庄稼、用作饮用水。

    江小朵骑着“咯吱”作响的老朽自行车，奋力蹬了半个小时，总算到了镇里。

    自从上初中后，每年放假，江小朵干完农活，就会到镇上的工地打工，挣钱积攒学费。

    第一次到工地的时候，江小朵径直跑到其中一个正在建房的工地，也不管谁是管事的，逮到其中一个说：“师傅，我家缺钱，我想到工地打工挣钱，请您收留我吧。”

    师傅是个普通的砌砖工，正拿了砖块抹上水泥砌砖，冷不丁一个人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砖块从手里滑到了地上，转头一看，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就很好笑，也斜着眼打趣问道：

    “就你？想到工地打工？看你这小身板，能搬得动一块砖吗？”

    江小朵一听急眼了，赶紧跑到旁边的堆砖处，一块、两块、三块……足足码了七八块砖，堆起来赶上江小朵的身高，眼不晕、气不喘、脚步不打滑搬到了师傅旁边，并指着砖块用事实给自己作证明：

    “师傅，您看，我一次能搬8块砖。如果您收留我，我还能搬更多呢。”

    “这倒是，小瞧你这小身板了，不过，我们工地都是男人干活，没有收留过女人，更别说一个10几岁的小姑娘了。再说，我也不是管事的，真想留下来，你去找那边那个人。”

    师傅用砌砖刀指指远处正在指挥工人用吊脚运输石灰水泥的男人。

    江小朵一声谢谢后，又“噔噔”跑到管事旁边，拉住男人的衣袖可怜巴巴恳求道：

    “工头，我学费还没有凑够，请您允许我在这里打工两个星期，可以吗？”

    工头戴着安全帽，穿着一身糊满了石灰水泥的工装，身材胖胖的，脸上布满麻子，从吊脚上移开视线，转头打量了一眼江小朵：

    “小姑娘，你还太小了，工地都是男人干的活，不适合你，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不，我不能回家，我没有学费就上不了学，上不了学就改变不了我家的命运。您看，那边的那堆砖是我搬的，我一次能搬8块砖。还有，我也能帮忙提石灰、水泥。您别看我瘦，力气大着呢。”

    江小朵不依不饶，眼睛死死盯着工头，大有不让干活我就赖着不走的势头。

    “唉，你这个小丫头，咋不听劝呢。这样吧，今天你就留下，等会窑场要送一车砖过来，你就一个人帮忙卸下来吧。”

    工头有点无可奈何，看这个小丫头，就是那种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主，今天要是不依她，估计会一直缠着啥事也干不了。

    “太好了，谢谢您，工头，那工资怎么算呢？”

    江小朵一把拉住师傅的手，高兴地连声致谢，同时，也没忘了钱的事。

    “你说呢，工资该怎么算？”

    工头也觉得为难，心里犯嘀咕：“这么个小丫头，给多了，其他师傅不乐意，给少了呢，又好像盘剥人家小姑娘，着实有点左右为难。”

    “15元一个小时，怎么样。其他师傅是大人，他们是20元一个小时。我呢，是临时工，还是小孩子，就少给点，您说呢，师傅。”

    “你这个小姑娘，人小鬼大，还知道互相对比，精打细算要工资。行吧，看你这么懂事，就依你，每小时15元，当日结。”

    “谢谢师傅，我一定会认真干活，不会磨洋工的。”

    “哈哈，还磨洋工都知道。行，车马上就到了，就看你的了。”

    不久，手扶拖拉机果真拉了满满一车砖头过来，江小朵手套也没有，就用一双稚嫩的手，一次码10块砖，一趟趟搬到砌墙师傅旁边。

    搬第一趟的时候，脚步稳定、身形稳重，一口气搬到了500米开外的目的地。

    一趟，

    两趟，

    三趟，

    ……

    当时也是大夏天，太阳火辣辣，晒得江小朵脸焦疼，一会儿，脸上就红扑扑一大片，几个小时下来，脸上就晒脱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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