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还带着个愉悦微弯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的说:“就是这只手!”
丁卉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瞪大了眼睛,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那只手,迟疑的“啊?”了一声。
“德阳是被朕赐死的!”萧昀重复,音调虽然依旧低沉,声音却恢复了以往的凛冽。
丁卉如遭雷击,脸色刷的一白,神情之间满满的都是恐惧,可她依旧用了全力支撑,还是保持一个稳稳跪地的姿势,而没叫自己瘫软下去。
而就在那一瞬间,萧昀眉宇间的醉意就仿佛一扫而空,他目光如炬,满是威严的盯着丁卉警告:“她以下犯上,不仅冒犯了朕,还枉顾身份,犯下大错,所以朕私下处置了她,听明白了吗?”
丁卉被他盯着,就好像是被一头猛兽盯着一样,浑身的血液凝固,骨骼僵硬。
她嘴唇动了动,想要应声的,可是喉咙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掐住了,嘴唇嗡动半天居然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萧昀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德阳是皇家的公主,事关皇家颜面,她犯了天大的错朕也不会送她去过堂受审。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母后也不需要知道,没必要让她为了这些琐事再徒增伤心了,记住了吗?”
“是……”丁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惶恐的连忙跪地磕头,“奴婢明白,陛下用心良苦,奴婢会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的,绝对不会再对任何人提起。”
她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萧昀半俯下身,手撑着额头又盯了她好一会儿才重新“嗯”了一声,疲惫的挥了挥手:“去吧。”
“是!奴婢告退。”丁卉如蒙大赦,连忙磕头之后就火急火燎的爬起来退了出去,走得太匆忙,倒是完全忘了这抱厦里还藏了个身份不明的女人的事,一直到走出去好远才想起来,可这时候她已经被萧昀当面的警告吓破了胆,保命都来不及,又哪敢去探究别的?赶紧将那件事也强行从脑子里抹掉,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又原路赶着回了德阳公主那边去继续忙碌。
抱厦里,丁卉走后,萧昀刚刚才撑起一些气势的脊背又瞬间坍塌,他脸上烧得厉害,就双手捧住脸,手肘撑在膝盖上缓和情绪。
“陛下,醒酒汤,快喝了吧。”小尤子从食盒里取出醒酒汤端过来。
萧昀只觉得脑袋似乎涨成了两个大,沉重到他脖子几乎撑不起来,但也还是勉力抬起头,端过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
武昙慢悠悠的从屏风后面绕出来,盯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等萧昀喝完了醒酒汤她才开口问道:“陛下没打算灭她的口?”
萧昀听见她的声音就把手里的汤碗递给小尤子转头看过来,眼睛里满是讥诮:“在你看来,朕是有多无能?”
一个宫人而已,他都当面警告过了,如果这样还能叫丁卉把他的秘密说出去,那么他这个皇帝就实在是做的太失败了,堂堂一国之君,天下之主,难道镇不住区区一个宫人?
武昙已经习惯了他恶语相向的针对,被他怼了甚至都不觉得脸红,只是飞快的收摄心神转回正题,正色问萧昀:“对了陛下,刚好有件事我想问您一下,有关……我二叔的事应该是德阳公主透露给您的没错吧?当时她去找您的时候就她一个人?身边没有一个叫做拂晓的二等宫女?”
萧昀实在是被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堵得慌——
他们家出了那样天大的事,这女人到底是破罐破摔还是有恃无恐,居然敢大言不惭的当面跟他说着玩儿?
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目光也变得晦暗,咬牙道:“你就丝毫不担心你武氏一门的死活吗?还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朕要追究你们,你便直接怂恿皇叔让他废了朕?”
人人都知道萧樾功高盖主,甚至很不把萧昀这个小皇帝看在眼里,可是废帝立新这样的话却决计没有一个人敢直接说出来的,现在却是从萧昀这个当事人的口中被他亲口抛出来了……
“陛下……”小尤子吓得当场就哭了出来,哀嚎一声就腿软的匆忙跪伏在地。
屋子里的三名暗卫也都脸色骤变,被吓得不轻,仓促的跟着跪下。
武昙也没料到萧昀会这么说。
两个人,四目相对。
萧昀的眼神里有愤怒也有嘲讽,但却显然他还有理智,并不是完全失控之下的风言风语。
武昙先是愣了愣,随后才目光闪躲了一下,然后重新对上他的视线,表情无比认真的说道:“陛下是君,我武家是臣,除了我二叔之外,至少迄今为止我武家上下再没有第二个人是想要与陛下为敌的。我二叔的事,确实是我们武家的错,但无论如何它都已经发生过了,我承认我们都有私心,但是能弥补的我们也都在尽力弥补了……现在我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对陛下提出任何的要求,所以多说无益,一切……都看陛下的定夺!”
她的语气果决干脆,每一个字的尾音都断的干净利落。
她没有正面回答萧昀话,却也已经完全给了对方一个明确的答案——
萧昀若是愿意既往不咎,大家把这件事捂住了,就还能和平相处,可如若萧昀就是要追究,她和定远侯府也不会束手就擒,在生死面前,哪有什么君臣大义在?
她也许并不是狂妄到胆敢藐视皇权,但是很显然,她却是将武家的那些人,她的那些亲人在心里摆放在了一个比皇权更高的位置……
她的处事准则就是这样,不仅现在是,上辈子也一样。
萧昀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的眉眼和那张明艳的脸庞上无比娇艳五官又无比认真的表情,心中突然涌上了巨大的悲哀……
原来——
从始至终他从来就没有看懂她,他一直以为她借着武家的势力骄纵跋扈,是个被宠坏了的女孩子,没心没肺,不知轻重也不懂得审时度势去为了维持一些平衡而做出适当的让步,却原来不是的,刁蛮任性都只是她的伪装,她其实一直心明如镜,把日子过得小心翼翼,她并不是个借着家族庇荫为所欲为的任性女子,相反的,她却是一直在尽力的用最理智的心态去面对一切,用她自己的力量在维护和保护她的家人至亲。
她其实一点都不胡闹,她的头脑其实一直都冷静又理智。
在这个皇权中心的漩涡里,她一个弱女子,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精心算计又权衡过利弊的,每一个脚印都落得无比艰难。
“武昙……”萧昀看着她,眼泪突然毫无征兆的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