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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行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中含着一丝警告,“景宁,你看重弟子,悲痛过度,失了分寸。今日便算了,下次万不可如此。”
他这话是在斥责慕容决,但也是在为他开脱,同时暗示其他人将这件事情忘了。
毕竟慕容决的话深思起来,可不是简简单单地发牢骚,而是在质疑剑宗祖师,尤其是灵星剑仙,以及他留下的传承——这在任何一个宗门,都不是一件小事。
慕容决身边的蔺书岳也连忙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将话题引开,“《无心天书》虽是难得的神功,但修行不易,这次择传人……”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慕容决打断了:“难道我说错了么?”
“从我入门到如今,五百二十五载,灵星峰首座换了三人,明泽剑尊、景纯与慎修,无不是天赋出众,远超同辈,可他们结果如何呢?”
“明泽师伯、慎修尽皆陨落,唯有景纯幸存。而再往前数,成苏真君、元潜师伯祖……无一幸免。”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慕容决,仿佛在看一个发了癔症的人,可慕容决却只是冷笑一声,“如今灵星峰嫡系,不存一人!这便是你们想要的?这样的传承,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一片死寂,甚至在场众人有那么一瞬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蔺书岳暗叹一声,他只道景宁因为景纯的遭遇,对灵星峰素有心结,如今连他的徒弟也都陨落了,那心结愈发严重,恐怕都已化作心魔,说出什么话来都不奇怪——可这不是他的洞府,这是接天殿!
在接天殿说这种话,果然是打击太大,疯了么?
尹月白心中也非常焦急,景离陨落之后,景宁曾代任过一段时间碧落峰首座,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此时自然不愿他受罚,可是……如果在接天殿说这种话都不必受罚,那宗门又有何威严。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昭行与凌云起,前者神色不快,似乎被慕容决的话激怒了;后者却是面无表情,似是此事与他无关。
嘉泽剑尊愣了好一会儿,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快意的光芒,他立刻站起身来,怒斥道:“慕容决,你真是疯了!你竟敢质疑灵星祖师留下的传承,甚至想要抹去祖师留下的道统?”
“简直是欺师灭祖!我剑宗怎会有你这般无耻之徒!”
他神色激动,义愤填膺一般,说着还转向明谕剑尊,深深一拜:“明谕长老,嘉泽羞于与这等无耻之人为伍,请夺慕容决长老之位,罚入水狱思过千载,方可慰灵星峰一脉历代祖师之灵!”
在场之人谁不知道他与慕容决的龃龉,更知道他此时只是在借题发挥,并不是真的对那些陨落的、飞升的灵星峰祖师有多少敬意,但此时他这么说,确实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明谕剑尊脸色不太好看,作为慕容决的师伯,他自然更偏心慕容决,但……这小子怎么能对祖师不敬?
便是心中存有质疑,他体谅他刚刚丧徒,也不会有所责备,可他竟然敢在接天殿,当着这么多长老的面说出他的不满……这足以证明在他心中祖师根本算不得什么。
作为曾经的掌门,明谕剑尊爱护宗门后辈,但无疑更看重宗门的颜面与祖师的威严,如今慕容决的话却是将两者都扫了个干净,他自然震怒。
林昭行一看明谕剑尊的神色,便只知他已是怒不可遏,立刻抢先开口了,“景宁!”
慕容决平静地回望,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也懒得伪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会害怕,他就不会开口。
林昭行的话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也根本无从说服景宁服个软认个错,将这件事情揭过。
“景宁……”秋水素轻叹一声,“今日让你来议事,是我等之过,只是……你去思过崖思过百年吧。”
慕容决淡淡一笑,“师姐,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无过可思,去思过崖也是浪费时间。”
嘉泽剑尊简直高兴得要蹦起来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慕容决竟然这般油盐不进,就连景昭、景澜两位长老帮他开脱,他也毫不领情……
“简直天助我也!”他忍不住就想再说两句,让在场长老皆厌弃他,顺理成章地将他关进水狱。
但不等他开口,一直没有说话的凌云起终于是说话了,“那你想怎么样?”
慕容决也看着他。
自从阿墨离开宗门,他又知晓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对凌云起很有意见,觉得这人简直不知所谓。
没想到,在其他师兄师姐都劝他服软的时候,这个讨厌的家伙居然没有这么说,而是问他为什么……
“或许,在他心中,宗门的荣耀、祖师的威严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吧。”慕容决若有所思,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从来没有看懂过凌云起这个人。
“剑宗不需要灵星峰。”慕容决回答了他的问题,“《无心天书》非绝世天骄不能学,而绝世天骄又岂是代代皆有?既然如此,留着这么个首座之位,只是在残害那些还并不真正了解《无心天书》的可怕,又因种种原因要修习它的天骄们的未来。”
“历代灵星峰传人皆是年少无知时便开始修习这心法,固然他们未来的悲剧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造成的,但是宗门难道没有责任么?我们既然是正道,就该有正道的行事方式,给一本修行起来容易入魔的心法,用言语描述几句它的弊端,然后便放任宗门弟子修行……恕我直言,这不是正道应有的作风。”
众人哗然。
但凌云起却又问答道:“那你觉得应该怎样做?”
“将选择的机会交给《无心天书》,一般的天骄它看不上,而那些人便也不能修习《无心天书》;只有它认为可以,并且那人也愿意,才能开放《无心天书》给那弟子修行。”慕容决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他今天就想痛快一场,“宗门也应有所帮助,而不是……只惦记着灵星峰一脉的力量,而不顾他们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