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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叫不妙,陈成涵如此刻薄针砭夏兆柏,只怕要激怒夏兆柏。果然,夏兆柏眼里愈加冰冷,脸上却笑得更加礼貌和煦,点点头说:“三少正论,夏某获益良多,夏某人书虽读得少,不清楚你所说的这个制那个制,但道理却还明白几分,我以前住乡下,邻里间互通有无,都讲求个‘仁义’两字。简单来说,就是不是自家的东西不要惦记,不是自己该得的,不要随便去招惹。我们那果农不用设篱笆,养家畜基本都丢在后山自由活动,为什么?因为大家都明白,那不是自己的,那是别人家的,你若是起了贪念,那就是小偷,明白吗?是下三滥的贼。”
陈成涵脸色大变,铁青着脸说:“夏先生果然好口才,只是敝人还是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算一件东西?怎么能跟东西相提并论?莫非在您心目里,只顾自己的意愿,却罔顾别人的意愿吗?”
“你们这些洋鬼子二代就是麻烦。”夏兆柏嗤之以鼻:“好好一件乐事,非得扯上这些不相干的。话我也说得很明白,要怎么做,就看三少了。”他微眯双眼,阴狠地说:“我今天看在小逸要动手术的份上,你撺掇他做什么,也就不跟你计较,如果再来纠结夏某人的家务事,别怪我不给你们陈家面子!”
陈成涵似乎有些气馁,却踏上一步,握拳说:“这正是敝人不明白的地方,夏先生口口声声家务事,却不知家在何处?务在何方?这里面我只看到强迫威胁,简简家贫胆小,您不觉得,如此依仗权势,逼迫一个人,算不上手段吗?”
夏兆柏死死盯住他,一字一句地说:“有胆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十遍,也没问题!”陈成涵大声说:“您算简逸的什么人?叔伯兄长?挚友亲朋?你不过举手之劳,给他母亲安排工作,恰巧为他付了次住院费,难道他就该卖给您了吗?您有什么权利干涉他跟谁拉手,跟谁在一块?”
夏兆柏冷冷看着他,忽然使了个颜色,退后几步,陈成涵还没反应过来,他身边的保镖已经一拳击去。“砰”的一下,结结实实砸在他下巴之上。陈成涵一个踉跄,往后倒去,手一带将边上铁架桌椅带到,乒乒乓乓散了一地。他面上又惊又怒,正要起来,那保镖一个箭步过去,揪住他的衣领,几拳迅速击向他的腹部。
我再也忍不下去,抓起边上水杯往地上一砸,玻璃破碎的尖利之声骤然将他们惊呆,我抖着手,指着夏兆柏说:“住手!你要打他,先打我!”
夏兆柏阴沉着脸,终于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那保镖松开陈成涵,让他狼狈万分爬起。我看着他,心里抱歉,柔声说:“对不起simon,你今天先回去吧,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不行,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你还嫌丢脸不够吗?要上明天报纸头版头条?!”我声音骤然严厉,用法语大声训斥他。
陈成涵毕竟是世家弟子,他有着所有有钱人的共识,那就是不能丢脸,尤其不能丢家族的脸。他拉好领带,看着我,脸上有些迟疑,我缓和了口气,继续用法语说:“你走了我才能解决这件事,明白吗?你留在这里,只会让问题朝一个荒谬的走向滑去而无法得到任何解决!”
“我不认为我的话是荒谬的……”他张嘴辩驳,指着夏兆柏说:“这人对你企图太明显,你一个人会有危险!”
“那你有意引导问题变成两个男人的争夺战就不是将我或者你置于危险境地吗?”我严厉地说:“够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太可笑了!我是人,不是你们俩的战利品!”
“对不起简简,这不是我的原意……”他抱歉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并非责怪你。”我冷静了下来,说:“你先回去,我保证,不会让人左右我的个人意志,真正有困难一定会找你帮助,好吗?”
“简简……”
“走吧,对不起,但真的够了。”我微微喘气,指着门口说:“我会再给你电话。”
他看看我,又看看夏兆柏,抖抖外套,终于抬步走了出去。
病房中剩下我与夏兆柏,那个保镖甚有眼色,见势不妙,早已悄悄退到门外。我看着他阴沉的脸,越看越恼火,刚刚对他的恐惧已经被一种厌倦和烦闷所替代。我闭上眼,明显感觉到,自从重遇夏兆柏以来,我节节败退,扮演简逸已经到了悬崖边缘,心中深藏着的林世东特质,被他一步步逼了出来,逼得我狼狈不堪,逼得我举步维艰。但是,却在这一连串的际遇中,我逐渐明白了许多以前没有明白的事,我也懂得了,作为林世东而言,我是何等失败,在某种程度上,简直可以称之为咎由自取。我也明白了,这个男人并非我之前所以为的的那样暴戾无情,很多事,那些不幸的后果,我一味归咎于他,确实有失公允。
但那又如何?
我睁开眼,看着他,心境逐渐平和,还有从四肢深处散发出来的深深倦怠。我淡淡地开口说:“兆柏,我们谈谈。”
夏兆柏蓦的转身,有些期盼,又有些慌乱,说:“不,改天,你今天精神状况不佳,不适宜说太多话。”
他摸摸口袋,似乎在找烟,找了半天,才醒悟为了配合我的身体状况,他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带烟了。夏兆柏迈步朝门外走去,说:“烟瘾上来了,我出去一下……”
“兆柏,不要回避话题,”我看着他,淡淡地说:“也许我的脑瘤是恶性的,这一次就抗不过去了,难道你要等到我死了,才来跟我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