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是兼职还是监工

砖里。

    合上电脑，季初划开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快八点，她整理了桌面和手袋往外走，笛南和林冉还在工位上，对着电脑各做各的。

    “哟，出来了？”笛南暂定电脑上放的视频，“我还打算八点一到就去敲你的门呢，爱加班的毛病跟读书时候深夜泡自习室一模一样。”

    “怎么不进来叫我？”季初走到林冉身边，他正合上电脑准备放进包里，却被季初按下放回桌上，“今晚不加班了，不然锦汐该找我麻烦了。”

    林冉听话地放下手中的电脑，又反手拿过季初的手袋，把包里几本艺术类相关的书拿出来：“你也别加班了，偶尔也要休息一下。”

    回到家时，付正平一桌饭菜已经做好，少了锦汐的饭桌多少要安静一些。林冉难得见到季初尤其疲乏的样子，一顿饭下来一句话也没说。

    饭后，林冉照例洗完碗上楼。书房和对面的卧室都熄着灯。浴室里空气潮湿，排水口缠着一些墨色的卷发，他低下身清理干净，揉作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初初在阁楼。”笛南趴在三楼拐角的栏杆往下看。林冉闻言，点头转身向自己房里走去。

    “不去看看？”笛南问，“吃饭时候就开始担心她了不是吗？初初已经在上面待了有一阵了。”

    林冉回过身看她，笛南从楼上走下来，二人站在二楼走廊。米色墙上，一面椭圆镜子被金漆花藤铜框包裹，林冉和笛南看向对方，一个神色沉峻，一个面色平静。

    “你们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回来？”林冉问。

    “不知道。”笛南回答，“为什么初初突然决定回国，为什么要我们住在一起，为什么经营美术馆，为什么邀我开展……这一切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这十年你们三个一直联系，还偶尔见面，是她最亲近的人。”林冉把头偏向一旁不去看笛南的眼。

    “没错，我们是很亲近，但就因为这些初初就一定会把任何事情告诉我们吗？”笛南迎上林冉的眼，“我们四人认识十六年了，也不过是近两个月才知道初初的身世。你知道的，如果她不说，没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想做什么。”

    “你想说什么？”

    “还在因为她不告而别的事情生气吗？”笛南语气缓和，“小冉，我们十年前也只是孩子。即便初初再怎么成熟，也难免会做出一些幼稚的事情，你不能原谅她吗？还要这样和她别扭的相处到什么时候？”

    林冉左手拳头一紧，偏头的样子像一个倔强又委屈的孩子：“我和她……很别扭吗？”

    “别扭，别扭得要死了。”笛南摇头叹气，“说实话，不仅是初初，你对锦汐不也是这样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性子。”

    “我……”

    “想关心初初就光明正大去做吧，”笛南拍拍他的肩，颇有一种老干部鼓励下属的感觉，“初初确实……不一样了，我和锦汐都感觉得到。虽然我们不知道她怎么了，但有一点很清楚。”

    林冉眨眨眼迷茫地看向她。

    “回国前就紧锣密鼓地张罗着让我们住在一起，不收房租水电全包。再有钱、和我们再亲近，也不至于做到这份上——27岁的人能做出这事，说明她很需要我们。”

    “既然她需要你们，为什么你不去关心她，撺掇我做什么？”林冉看着笛南一幅舍我其谁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是‘需要’我们，是需要‘我们’！”笛南恨铁不成钢地指指自己，又指指林冉，“从她决定回国开始，就有种莫名的气场——还是那个温柔的样子，但有种……有种‘豁出去’的感觉？我说不清。我和锦汐都观察好一阵子了，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觉得初初她哪里不一样了。现在你才是那个和她朝夕相处的人，这件事自然得仰仗小弟你了。”

    “……笛南，你知道我最不安的是什么吗？”林冉背靠着墙，抬头看向通往阁楼的台阶，“不是她变了，而是我们不知原因、没有根据，却默契地觉得那是朝一个不好的方向。”

    阁楼里，季初抱膝坐在地上，深棕的木纹地板在昏黄的光下仿佛被火烧过，透着暗沉的焦灰色。说不清本体的各类杂物靠墙堆叠了一周，唯有一面墙空荡荡，倚着一幅宽大的油画。

    画上身着墨绿色作底、山茶花作绣的旗袍女子，婀娜坐在一张高背木椅上，纤弱的小臂一支落在扶手，一支撑着下颌。乌黑的长发直直落在身后，露出半只莹白的耳。而那张脸，却极其轻巧地停留在一瞬，让人看不清五官，只留下一侧消瘦的颧骨。她就这样坐着，在画里。黑沉沉的颜料铺陈了一片，映着屋里的光透出暗暗的油亮——除了一张椅、一个背影，那里没有其他东西。

    季初就这样看着——阁楼的地上，她环着自己成小小一团，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画上，任凭身体麻木、时间消逝，似乎在等那人转过头来。

    白色裙摆铺洒在她的身旁，单薄的身子席地而坐，未干透的长发浸透了白色衣衫，一动不动仿佛雕像。

    林冉推开门的那刻，门框框住了这个瞬间。他不知道此刻的她在想些什么，只看到阁楼里，一个背影在凝视另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