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簇新亮缎锦袍,外罩银貂尾镶边的华美素色斗篷,头戴双翎鸭翅的锦帽,显得气宇轩昂,好不精神,在十几名大小太监的前簇后拥下正向这边走来。
她这些日里一直不得雷大郎的消息,不知他安危如何,时刻思量着,叫食不知甘,寝不知眠,已经熬得精神都有些恍惚,目光也昏花起来,看不清来者何人。
刚低头要收拾那堆破烂,听在一旁坐着的小宫女咦了一声,道:“小太常,那不是你家的雷大郎么?”
小太常以为她在说笑逗弄自己,嗯一声道:“是呵,他来接我离开这里,我们去那世做夫妻,过好日子去——”
言未语尽,已被泪水淹没在喉中,哽咽在那里吐不出来。
另一个小太监见了怨她道:“誰逗你?还不快看,不是你家的雷大郎是哪个?”
小太常听他说得认真,这才抹泪抬头向窗外望。但窗上蒙的白纸晕糊成片,仍看不清楚。
正疑惑时,听门上砰地一声大响,被人猛地拉开,有个尖细声音高叫:“尚膳监御膳房总理大人雷公公巡视——跪接——”
房内十几名太监宫女吓得如被雷击,立时从椅上、榻上弹起,胡乱地穿衣提鞋,仆倒在地跪成一片,各个埋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小太常从凌晨起忙碌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时辰,连口热水都来不及喝,又冷又饿。此时扑倒在坚硬肮脏的地上,倒觉得舒服些许。身体慢慢瘫软,好像再也爬不起来了一般无力。
正咬牙缓力时,忽觉有人将一双手插在自己的腋下,将自己慢慢抱起。
待抬头看时,见雷大郎正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正将自己缓缓搂入怀中,片刻后将脸颊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
小太常被这突变弄得神魂颠倒,心智无常,不知所措。大张了嘴想叫,却如入梦魇一般,一声也叫不出;想抬起手挣扎,胳膊却面条般软,一丝力气也无。
直到雷大郎将唇吻在她的额上,小太常才哀哀地叫了一声:“大郎——”
雷大郎轻应,看她的泪似天来之水,簌簌而下。
为她抹去一些,将小太常放回地上,转身领众人轰轰隆隆地去了。剩小太常傻呆呆地站在那里,朦胧着泪眼,噘着嘴哭。却想不明白雷大郎怎地忽然变了个样,成为如此显赫的人物了。
众人从地上爬起,扑打着衣上尘灰。
有人凑到小太常跟前道:“小太常,你怎地不跟他去?还留在这里受罪吗?”
小太常退下几步,跌坐在一把吱呀作响的椅上,自顾低头抹泪。
另一人却哈了一声,道:“人家雷大郎如今是尚膳监堂堂总理大人,和小太常离得何止十万八千里远,怎肯要她?怕躲还来不及呢。”
前面说话那人却不同意,反驳道:“休胡说,若不要她,何必来看?这里又不是他管辖地界。”
那人倒一时无语可辨,哦了两声,道:“既然要,怎不带她走?何苦还将她扔在这里受苦?”
这个疑问倒也是小太常心中所想。听他说起,愈觉委屈,哭得更加厉害了。
但泪水还来不及抹一把,就听屋外有人高叫:“小太常——想死吗?——怎地还不送热水过来?”
直到掌灯时分,小太常才拖着疲惫脚步走入自己所居的房中。
里面共住了十二名宫女。此时有的因为要在子时起来值夜,正睡着;有的至今还在宫里伺候着没有回来。
小太常在桌前昏黄的灯晕里坐了片刻,瞧油灯旁边的大瓷碗中那半瓢稀粥已经被冻得结起一层冰碴。想着这就是自己劳累寒饿一天下来要吃的晚饭,立时觉得连半点活着的兴致都没了,忍不住就要流泪。
但眼中干涩,却一滴也无。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没一点可着落处。
枯坐半晌,想起数日前雷大郎来看自己时的威风模样,忍不住在脸上浮起一个微笑。
但片刻间就转到‘他为何不接自己离开这地狱?’这个念头上来,又慢慢阴郁了表情。以为伙伴所言怕是不错,他此时脚蹬青云,栖身富贵,与自己已大大的不同。
这宫苑中似自己这样的年青宫女何止千计,他身边又岂能缺少?必是将自己弃之不理,另觅新欢了。
如此想了片刻,眼中慢慢汪下泪水,顺颊滑落。才知先前那个藉口因想的次数多,连眼睛都已经麻木,懒得流泪。
而这个藉口还算新鲜,终于逗引出泪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