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你姓什么可记得?”婴孩也不太明白他所说,只随手指着天地间的昏暗细声细气地道:“雨——”这个音本是数日前所学,此时用来倒恰好。
僧人自然明白他所语非焉,不禁低叹一声。以为这孩儿命苦,独活下来不算,竟连自己的姓氏都不知。思量片刻,道:“你便姓雨吧,可喜欢?”
婴孩也不知僧人意思,只嘻嘻笑着将两只小手拍在一起没来由地欢愉。
僧人见了也笑,自觉得只如此便已是佛家情怀,叫‘胸’间满溢温柔,似有无限的怜爱在。略想一想,自语道:“姓氏有了,还要个名字。便叫——”
抬头见偌大的天地间,什么都笼罩在朦胧的雨雾里不甚清楚,只有天际那片漂浮着的‘阴’云显得厚重;又想到这孩儿自幼丧亲,一生孤苦已成定局,无可更改。家也没有,必要像自己一般居无定所,四处飘‘荡’,岂不真的和那朵‘阴’云相仿?
但‘‘阴’云’二字太过晦暗,不如‘孤云’来得洒脱。于是便道:“你就叫——雨孤云,如何?”说罢思量着这个名儿里的字面和意思暗谐双关,不禁得意。
雨孤云自从跟随着师父僧人云游四方之后,因终日不停脚步,早晚锻炼,身体倒康健起来。个子也长得快,六岁时却已经和八、九岁的孩子一般壮实。
尤其一张脸孔生得出‘色’,眉目分明不说,神‘色’间总有一团勃勃英气迫人,叫人一见之后印象深刻。以为这小儿不是寻常之辈,来日必要如何。
僧人视雨孤云如同己出,自然疼爱非常,也最喜欢听别人赞他俊俏。见这孩儿生得这般好容貌,又如此伶俐,以为必是佛前驾下伺候的童子因一时犯错,被贬下界来,教自己抚养教化,是自己修行的恩德体现。
是以每到闲暇,总要‘逼’着雨孤云认字背经。结果年多下来,雨孤云不曾读过孔孟的典籍,却把《金刚经》、《楞严经》等诵念得滚瓜烂熟,满腹皆是。
但这样也有些可见的好处在。
就是每逢到有人家做丧葬法事请僧人参与,僧人便叫雨孤云在法坛前合掌诵经。
人家待见到这个‘玉’娃娃般可爱的小沙尼睁着一双净澈的大眼睛,动着红润嘴‘唇’,把一部万多字的经文一字不差地直滚到底,都惊得瞠目。以为是天神下凡,欢喜得不得了。
如此一来,施舍的财物自然超多,叫这一老一小不愁吃喝穿戴。
饱暖既然无忧,日子也就无愁。这一老一小整天悠游于天地之间,凡事不问造化,只管等闲安享,倒是帝王也比不得的好福气。
可奈何‘乐极总要生悲,笑罢必定成愁’是万古不易的真理。僧人和雨孤云虽将心神都脱出俗尘,但身体还在三界之内轮回,又怎能逃得掉?
这日正是僧人救下雨孤云六年的头上,便想着把这一日就算做孩儿的生日,好好为他庆贺一番,讨他的高兴。
雨孤云经历这多年的锻炼,心智早比一般孩儿成熟太多。凡事都知为僧人着想,也尽着心思疼爱自己的师父。
见僧人这般,自然不忍拂扫了他的好意,答应着与僧人在大名府的十字街上行,想要寻一家干净的饭馆,买些素斋吃喝。
正走着,却见前面热闹的人群一阵大‘乱’,全都撒着命地奔逃。
二人初到此地,不熟风俗,见了惊诧莫名。
有好心人见他俩个还呆呆地愣着,经过时提醒道:“还不快走?皇爷的仪仗就过来了,凶恶得骇人,不要命了吗?”僧人这才反应,忙拉住雨孤云转身就跑。
可还是嫌慢,被从后面赶上来开路的飞骑用铁枪的杆子打在后脑上。
这一下力大,僧人飞出丈多远才摔落,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来,然后便汩汩地流个不停,怎样也止不住。
雨孤云见了骇得亡魂,抱住僧人拼力摇着大哭,一时间没了主意。
旁边的见这僧人伤得如此重,显然不能活了,便劝说雨孤云撒手。可雨孤云怎肯?只当是耳聋眼瞎一般,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伤心。
他却不知就在此时身边发生的事。
原来这数百人的仪仗刚刚经过他的旁边,就从人群里蹿出几十名衣饰虽然破烂,却身强体壮,手拿刀剑的人来,向兵士掩护下的那部金雕‘玉’砌的马车冲杀而来。
众兵士自然不肯叫他们过去,舞刀枪阻拦。如此一‘乱’,又惹得内层护驾的御卫涌身向前,参与捉拿刺王杀驾的罪犯。
两边待‘交’上手,才发现武功相当,都一样的窝囊。结果谁也赢不下,一时胶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