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下恶事,表面瞧着凶恶,其实在心里的追悔也便愈烈;但世事严酷,却又要常常‘逼’迫到面前,让他不得不狠毒。
这情景就如海里赶‘浪’,前边的还不等消停,后面的又扑打而至,让人没有喘息的时机。童牛儿心里本苦,又受这多冤魂恶鬼的‘骚’扰,梦里岂能清静?今夜这般与人打斗厮杀、被追索命的情景是他最常忍受的。但昔时有赛天仙在侧,每当如此,都要博下一番如母亲伺‘弄’婴孩般的温柔,被抱在怀里软语安慰,轻言抚‘摸’。叫童牛儿被惊吓出的汗水渐退,悸动的灵魂得安。
自从赛天仙丧失之后,童牛儿每到夜里便只有独自挣扎,在噩梦里沉浮不定,八面无依,不论如何也无法醒来。这番睡眠里的折磨却远比清醒时的其他来得尖锐,叫童牛儿在筋疲力尽到无处可逃,只能在梦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无数的豺狼虎豹、恶鬼僵尸撕裂噬咬,把心肠下水等洒得淋漓。然后浑身冷汗,大口喘着气睁目时独对黑暗,不敢再睡后感受的那般痛彻脊髓,寒透肝胆的凄凉是何等的刻骨铭心。
每到此时,童牛儿便灰暗了所有心思,冷淡了全部**。一个人抱膝坐在榻上瞪视着浓浓的黑暗发呆,以为人间寂寥,不堪留恋。可待晨曦渐明,曙光入眼,却又叫他想象将要看到的林凤凰那张如‘花’笑靥;将要吃到的美味佳肴;将要抚‘摸’到的银若雪柔滑肌肤。还有赢下银钱的快慰、管教手下的张狂、无所顾忌的跋扈,诸如这般,如此等等,把夜里所受下的苦楚都忘个一干二净。
其实这本是俗人共‘性’,不足为怪。若不然,他岂能有勇气活到今日?
端木蕊见童牛儿久久不能从梦境里醒来,又听他挣扎得实在凄惨,心中不忍,凑上前来‘摸’索着拉他。不想童牛儿知觉后却张臂把端木蕊狠狠地抱住,口里一叠声地叫:“天仙救我——天仙救我——”
端木蕊还是纯净少‘女’的天地心思,对童牛儿本也怀有一腔‘春’意。可听到这一句,好似被雷电击到般尴尬着不知所措。忍泪半晌,还是搂抱着童牛儿呜咽地哭起来。童牛儿却不醒,只平静了身体依偎在端木蕊的怀里酣睡,一到天明。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身之处柔软,倒把童牛儿吓一跳。待看清俯在自己眼前仍旧睡着的那张粉红灿烂的脸庞,更是骇得目瞪口呆,急忙挣扎着脱出。端木蕊被惊醒,打着哈欠道:“大哥你——你睡得好么?”童牛儿却不敢答言,只怔怔地看她,片刻后结巴着道:“我——我——没把你——如何罢?”
端木蕊却不明白童牛儿话语意思,道:“把我如何?”童牛儿见她如此,放下心来。长出口气,摆手道:“我只怕自己做下对你不起的事。没有就好——”一边说,跳下榻去喊小丫头去灶下打热水来洗漱。
端木蕊此时才明白童牛儿转着的心思,直羞得面红耳热,恨不能找条缝隙钻进去藏身才好。把被子‘蒙’在头上,一边忍着涌到眼前的泪水,一边痴痴地笑个不停。才知道爱恋一个人儿竟是如此悲喜‘交’集、苦甜参半的事情,要教自己这般载浮载沉地摇摆不定。
想着若要打探出雷怒海对付剑阁四侠和林猛等人的真正意图及手段,还需从银若雪这里下手,童牛儿一早便来推绣楼上闺房金漆描摹的‘门’扇。
银若雪已经醒来,只是懒得起身,正倚在枕上把散披在肩头的秀发捉在手指间缠绕着想心事。她此时的念头全在来日就要举行的大婚典礼上,一心要在那个时刻尽力地张狂一把,叫天下人都倾慕于她才痛快。正想到得意的地方,忽见童牛儿进来,意兴立时便被熄灭三分。银若雪如今心里烦恼的唯有童牛儿拿不到大庭广众之下说起的乞儿出身和上不了庙堂的这副吊儿郎当泼皮无赖样。但这些都是他从来有之,如今想改变已经不及的东西,似天上日月般昭彰难匿,叫银若雪无可奈何。
童牛儿却不知自己的斤两,大咧咧地在金丝楠木雕‘花’的大‘床’旁坐下,伸手便来揽银若雪的肩头。二人纠缠到今日,本不甚多的那点恩爱眼看着就要丧尽,相互间只剩下不得不遮掩的厌烦。但银若雪是何等孤傲的脾‘性’,怎耐得住心思与童牛儿周旋?正慢慢撕扯下那张逞着笑容的脸皮,将呲牙怒目的本来面目‘露’出来给童牛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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