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吗?我外头还有债务缠身,老爷子却把值钱玩意一股脑送给外人,不行,我不同意!”
院子里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的架势。
大老爷活像是斗鸡,双脚脚跟已经离地,随时准备张开翅膀扑向岳定唐前面那口箱子,把里头的宝物全部一口吞到自己肚子里。
二老爷虽未开口,神情也好不到哪里,阴阴沉沉,像极了女人来小日子的那几天。
四老爷面无表情,隐忍未发。
五老爷什么都没说,可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怀里抱着自己的箱子,凌枢猜想,对方可能是防止岳定唐冷不丁拔腿就跑。
三老爷依旧是全神贯注在凿自己的小木板,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佛塔上的关家人。
至于伊万诺夫和影佐,两人倒是没有流露出贪婪,只是像个看见稀罕宝物的寻常人,影佐还向岳定唐征询能否上前仔细欣赏佛塔,在征得后者同意之后,很有分寸地距离三步之遥,拿出放大镜探头端详,一边啧啧惊叹出声。
“我虽未能亲眼见上老爷子一面,但老爷子对我娘的爱护,我感同身受,不过如今岳家还过得去,这些东西过于珍贵,我一路长途跋涉运回去也不方便,不如留下来给各位表舅,我拿走几颗宝石当作念想,便罢了。”
岳定唐终于开口,竟是要直接将这份财物完全放弃。
大老爷面上一喜,正要说话,却还有两人抢在他前面。
“不可!”
“定唐不可!”
阻止的是老袁,和二老爷。
老袁看了二老爷一眼,再转回岳定唐身上。
“岳少爷,你不愿贪图财物,这份心性很可贵,但这是老太爷留下的遗嘱,凡人须得遵守,等你将东西带回去,再如何处置,那是你们岳家的事情,但现在老太爷既然将东西给出去,就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还请岳少爷慎言。”
岳定唐皱眉:“这么说,这口箱子,我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有人心生觊觎,想夺走宝物,暗算于我,那如何是好?”
老袁道:“外头人多眼杂,东西的确不大安全,您离开奉天之前,可以先在关家暂住,我会调派些人保护您,务必保证东西万无一失,您也安然无恙。”
二老爷也道:“是啊,定唐,既然爹这么说了,你就听话吧,东西是你的,我们谁也不会动,你就安心在家里先住下,之前你们住的那屋没烧炕,今日公中有钱了,我这就让人去置办,给你们挪个屋,里头什么都有。”
二老爷竟如此通情达理,简直刷新岳定唐之前对他小气的认知。
但有人明理,就有人为财昏聩。
“不成!公中的钱是大家的,我什么时候同意拿去置办客房了?!”大老爷当先嚷嚷,“他分了那么多,让他自个儿想法子安置呗,他娘都不是关家人了,为何还用关家的钱!”
二老爷沉下脸色:“大哥,定唐虽姓岳,却是我们血脉相连的外甥,你这样说,置老爷子于何地,置一场亲戚关系于何地?他也不是上门乞讨的,是来给老爷子奔丧的,难不成你还想把他赶出门吗?!”
大老爷梗着脖子:“我是老大,我分的东西和你们一样多,爹连祖宅都不留给我,我还没说话,公中的钱,没我首肯,反正一角都不准动!”
岳定唐淡淡道:“二表舅,无妨,我自己出钱,劳烦您帮忙置办,明日我上山给老爷子磕个头,然后就走,不会叨扰各位舅舅的。”
二老爷:“你这,这,哎!”
他哎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章程,岳定唐看了凌枢一眼,后者会意,从兜里摸出几块大洋,笑嘻嘻塞给二老爷。
“二表舅,那可就劳烦您了,旁的不说,棉被先来两床,炕也得烧起来,昨晚可差点没冷死我们了!得亏您请的那顿驴肉锅子扛饿,不然我肯定没能撑过昨夜!”
他不提驴肉锅子还好,一提起来,二老爷的脸色就青一阵白一阵。
凌枢可不管二老爷和其他人怎么想,他直接在众人灼灼目光中合上箱子,再抱起来。
“老岳,走喽!”
临到门口,凌枢趔趄一下,整个人往前摔去,眼看就要摔个狗啃泥,他怀里的箱子要是摔出来,肯定也会四分五裂,连带里面精贵的佛塔,同样顷刻损坏。
所有人援手不及,只能眼睁睁瞅着这一幕的发生。
二老爷的心都提到嗓子口,爱宝如命的他一想到巧夺天工的佛塔摔成四五瓣就心疼得不行,禁不住哎呀出声。
预料之中的场景没有发生,凌枢就势旋身,猛虎落地,下盘稳如泰山,表情半点不慌,手里箱子仅仅是晃了下,里头发出宝石相撞的动静。
关家众人:……
“刚才是谁绊了我一脚?”凌枢环视周遭,自然没有人承认。
岳定唐看了五老爷关诗之一眼,后者避开岳定唐的视线,转而望向别处。
除开这个小插曲,凌枢他们一路回到房间都很顺利,再没人拦着,何管事那头也很快送来消息,新的客房已经打扫好了,寝具正在置办,炕也烧起来了,最迟今天傍晚就可以入住,他还让人送来吃食,说是两位少爷今天早起,什么东西都没进,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午饭想去花厅吃也行,想单独送到房里来也行。
两碗热腾腾的酸汤面片,一盘猪皮冻,一盘酸辣土豆丝,比照关家这两天的招待,这顿可算是中上水准的丰盛了。
何管事还特地说了,这是二老爷请两位少爷吃的,不走公中。
言下之意,大老爷那关过不去,二老爷只好自掏腰包。
何管事来去匆匆,很快就没了影子。
岳定唐饥肠辘辘,正要起筷,手却被凌枢拦住。
“小心有毒。”
岳定唐:……
他无语看着凌枢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根银针,在那左刺刺,右戳戳。
“你这银针消毒没有,哪来的?”
凌枢:“昨晚二老爷不是请吃锅子吗,我中间上了一趟茅房,顺便溜出去买的,出来前用火仔细烤过了。”
岳定唐:“银针最多只能试出砒|霜,这世上毒药多的是银针试不出的,比如氰|化|钾,一滴即可毙命,你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凌枢果然被吓住了。
“那怎么办?真有这种毒药?”
岳定唐点头:“两百多年前,德意志人就发现了,无色,味道也是苦杏仁味,很容易被其它东西的味道盖过去。”
凌枢:“既然一滴毙命,那你又怎么知道是苦杏仁味?”
岳定唐:……
凌枢:“你别动,我来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要毒也先毒死我。”
说罢端起碗呼噜噜先吃了两口。
岳定唐想去拿另一碗,还被他拦住。
“别急,有些毒药发作时间慢,得等一会儿,这碗我也帮你试一下。”
凌枢抢过另外一碗,也吃了好几口,又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假惺惺道:“哎呀,真不好意思,两碗都有我的口水了,要不你还是吃别的吧,那盘酸辣土豆丝我看就挺适合你的。”
“没事,我不介意,要死一起死。”
岳定唐把自己那碗抢回来,又把猪皮冻和酸辣土豆丝拨了大半到自己碗里,开始埋头吃起来。
凌枢刚到岳家吃饭的时候,岳定唐是个连汤碗和饭碗都会分得清清楚楚,绝不肯混淆的贵公子,更不要说跟别人共用一个碗吃饭了。
“老岳啊老岳,你学坏了!”
凌枢摇摇头,煞有介事。
“我姐还成天教训我,说我哪里不如你,真该让她来看看你现在的饿死鬼样子!”
岳定唐头也不抬:“那都是跟你学的,就算凌遥姐知道了,肯定也是骂你把我教坏了。”
凌枢还想挤兑他两句,二老爷来访了。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自家媳妇,也就是岳定唐的二表舅妈。
这位二表舅妈生得年轻貌美,风姿绰约,与二老爷明显不是一个年龄段的,据说是二老爷的续弦,备受宠爱。
二老爷插着双手,笑得慈祥和蔼。
“我是不是打搅你们吃饭了?”
凌枢:“是有点。”
二老爷:……
他忘了凌枢这人压根就听不懂什么叫客气寒暄,还是不用浪费工夫了,二老爷直接跳过这个环节,进入主题。
“定唐啊,我有个事,想与你商量一下。”
岳定唐放下碗,擦擦嘴。
“二表舅请说。”
二老爷不吱声,使劲斜睨凌枢,给岳定唐使眼色。
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明显了,但这两人还是跟没长眼睛一样。
一个脚下生根,一个嘴巴紧闭。
脚下生根的那个还凑过来,关切有加:“二表舅,您的眼睛是不是抽筋了?上了年纪可得注意保养。”
“你才眼睛抽筋!我是想让你避开,我跟定唐说点家务事呢,你怎么就看不懂颜色!”二老爷终于忍不住跳起来。
凌枢笑道:“那您明白说不就完事了,老在那抛媚眼,谁也看不懂啊!”
“我抛你……”二老爷深吸口气,“好了,你出去吧,我们谈点事。”
岳定唐却道:“二表舅,不必让他出去,有事您吩咐便是。”
二老爷见凌枢一动不动,心说这人脸皮怎么厚成这样,小妻子还一个劲地用手肘捅他,示意他赶紧说正事,二老爷无可奈何,只好开门见山。
“是这样,我想出高价,买你手上这座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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