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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这三笑再一拍,高强浑身顿时为之一轻,心想吾计售矣!赶紧笑道:“恩相旷世之才,虽古之名相不能过也,这点区区小道自然不放在眼里,如此过誉岂不折杀愚晚?”
蔡京却摇了摇头,背着手在屋中踱了个圈,轻叹一声道:“不然,老夫当日虽然明知大钱扰民,却无他法可想。倘若早知贤契所说这道理,当可防微杜渐,以其他钱币钞引等物佐大钱之行,至不济亦可限制大钱倍数,譬如当日所行是当五、当六之钱,也未必要闹到这般地步。贤契这番心得却是如何得来?”
高强心叫侥幸,难得老蔡你能一听就懂,当日衙内我对这道政治题可是头疼了好久啊:“好教恩相得知,愚晚平日只好声色犬马,不过家父平日教训颇严,愚晚常常囊中羞涩,于这理财之道便颇为留心。一日无事间与几人相戏,设百业,画一城,各自经营事业赚钱为戏,当中运行之钱数几经推敲才这般定下。后来偶发奇想,却发现这法子亦可用于国家大道,真是应了古人所言,治大国若烹小鲜。”
边说着将以前玩的强手棋在蔡京面前演示一番,老蔡睁大了双眼,口中赞叹不已:“难为贤契设此游戏,理财营生之道尽在此中矣!”
高强逊谢了一会,随口问道:“却不知恩相当日为何行此当十大钱?”
“贤契,你有所不知,当日老夫建策行这当十大钱时,委实逼于无奈。彼时民间铜价飞涨,熙宁时张方平就上《论钱禁铜法事》札子,说‘销熔十钱,得精铜一两,造作器物,获利五倍’,铜贵而钱贱,由此可见一斑;元佑时钱监收民间铜器,每斤给价二百文,只能出钱一百五十文,民间尚且以为价低而应者寥寥;绍圣年间钱监历年亏损,每出一千铜钱,须费一千五百钱,凡此种种,皆是小钱之弊,不行大钱,何以弥补?”
高强听得一呆,原本以为蔡京行大钱就是为了远路行商得便和应付通货紧缩,却不知内里还有这等情由,忍不住道:“恩相,小钱既然诸多弊端,自然是大钱为便,为何百姓苦之?”
蔡京苦笑道:“倘若人人依法行大小钱,自然天下太平,无奈其间转换时数倍之利,岂无奸徒厕身之地?只是天子方有事于西北,朝廷历年所积钱粮流水价花出去,各处财源罗掘俱尽,三司使天天跟老夫叫苦,这钱务上倘若再有亏欠,老夫也只好自动交出这宰执之位了。嘿嘿,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啊……”
说着仰天无声一叹,又道:“大钱苦民之弊,老夫岂有不知之理?然本朝以士大夫为立国之本,又有无数宗室子弟,每年官俸、给薪、冰敬、炭敬所费无数,这冗官之弊如何去除?禁军八十万,厢军六十万,每年养军之费不下五千万贯,倘若一朝军费不支军中生变,则国事糜烂不可复制,这冗兵之弊又如何去除?天子有事于西北,又造作九鼎,在在皆须用钱,天下虽大,除了升斗小民之外,我蔡元长又能去盘剥谁?!”
高强在旁默默无语,初次接触到这位千古大奸的内心世界令他一时有些无所适从。设身处地地站在蔡京的立场上想一想,除了是宰相、是权奸,他也只是一个经过政坛失意多年、极力想保住自己地位的官僚而已,几十万冗官、上百万冗兵、数千万子民的衣食行旅都压在这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身上,上面还有一个秉性轻佻、好大喜功的皇帝当头压下来,谁有这一副铁肩担道义?王安石这等名臣尚且撂下的挑子,他蔡京又如何去挑起来?
过了片晌,蔡京喟叹一声道:“倘若西北大捷,除去夏国岁币和用兵之费,老夫腾出手来自可从容理财,将这钱政好好梳理一番。无奈辽夏并力,西北的问题一时无法解决,偏偏天不假时,这星变一出,宵小如那移乡之子遂趁势而起,奈何,奈何!”
高强听到这里已忍耐不住:“恩相身负天下之重,岂是那等宵小可比!况且天子圣眷未衰,不日必当重登宰辅,愚晚愿倾力襄助!”说着就要跪倒。
蔡京年纪虽大,动作却不慢,当即伸手搀扶道:“贤契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高强顺势而起,二目与蔡京那双细长锐眼一对,心中登时就一跳,忙强自收摄心神,只听蔡京又道:“贤契当日与叶少蕴所说的诸般言语,句句令有老夫拨云见日之慨,不知可否详细为我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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