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话已点到,朱冲便不再多言,向石秀嘱咐了几句,商量了一些细节,便互道珍重再见。俩人从后窗穿出,时迁纵身上房,回手把石秀也拉了上去,俩人蹿房越屋,依着朱冲的嘱咐向后院而去。
目送着这两个身影在夜色中迅快消失,朱冲依旧关窗落闩,回身看那前院的楼台依旧***通明映照夜空,歌舞声在寂静夜里隐隐可闻,忽地冷笑一声:“逆子,看你还有几天猖狂!……那高衙内,年纪轻轻,又是京营殿帅的膝下纨绔,却怎的驾驭得这样的手下?究竟是何等样人呢?”
过得几个时辰,天色放亮四门大开,杭州城北门走出两个持着扁担地寻常卖炭人,施施然晃着膀子转过了半圈城墙,到了水门码头外,七弯八绕了半天,而后钻进一艘平常小船,那船随即开动,在码头旁百十艘船只中转了几个***,沿河驶出去数十里,第二天复又返回来,捡了个码头靠定,却再无人能寻着昨日的那两个卖炭人了。
这一日风和日丽,杭州城西门外大路上行来一列车仗,前面八个旗牌鸣锣开道,接着三十二名军士带刀开道,跟着十余辆大车麟麟而过,排场大得惊人,引得沿路百姓都驻足观看,彼此交头接耳,看不到什么旗幡认道,不知这是哪家富贵?
待车辆过去,接着是十余辆载货大车,其上尽是花石果树,山石黄杨,每辆车前插两面蓝旗,上面白字写的分明,一面是:“奉旨采集花石”,另一面是:“东南应奉局高”。这两面旗子不大,口气可着实不小,有识者一见便知,这就是今年才上任没多久的苏州应奉局提举官、京营殿帅府衙内高强的车仗了。
杭州知州名叫阮大诚,绍圣二年进士出身,算得是蔡京兄弟蔡卞的半个门生,何以说是半个?只因他给蔡卞投了门生帖子送了礼,蔡卞也见了他的面,却始终不曾以门生相称,官面上倒也一直照顾于他,这位阮知府便以蔡氏门生自居起来。不过后来蔡卞落势,这位阮知府知机转场,又投到蔡京门下,那时蔡京与兄弟争权得胜,收了这个门生正好表示一下自己的胜利,便也依旧默许了,因此阮知府官路依旧亨通,一面做着昔日苏大学士做过的知杭州事,一面扛着京里权势熏天的蔡相公的大旗,这官做起来格外的有滋有味。
这日有人飞报进来,说道苏州的应奉局提举高大人车仗已到了西门外,阮知府便吃一惊,早先已经知道这位太尉府衙内、蔡相公地孙女婿到了苏州做官,阮知府虽说公务缠身不能分身往见,这名帖备礼倒也一样不少,加上去年大婚时随的礼,前后在这位高应奉身上已经花了不下一万贯钱,可谓落足功夫,如今人家本尊来到自己的界,怎可不亲身出迎?慌忙易装冠带,所有排场全免,一顶软轿出得城来,恰好遇到车仗入城,便即滚出轿来,垂手在路边相候,一面叫亲随递上名帖去。
哪知候了一会,那亲随回来,说道应奉大人用一个“请”字。阮知州顿时一怔,心说好歹我也是一方四品大员,又有门生之谊,这高应奉怎的如此傲慢?恰要着恼,忽然心虚,莫不是新人新规矩,自己这半个门生人家不认账?这么一想心火顿消,小心翼翼上前施礼参见便是。
可怜阮知州担了一肚子心思,到了车仗前方才知道,原来高应奉大人卧病在床,现在出巡的是应奉局的内审。阮知州这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车仗内一个女声说话:“我家内大人说了,难为阮知州出迎,去年的大礼还未谢过,又承知州大人如此抬举,真真是不敢当。内外有别,相见就免了,请大人车轿前行引导入城便是。”
阮大诚吓了一跳,感情这位内审大人来头一点不小,便是当今蔡相公最疼爱的孙女,出嫁太尉府高衙内的蔡大小姐便是!这趟出迎实在不冤,阮知府先行谢过,袖里递给传话的家人一贯铜钱,抖擞精神上轿前导,引领应奉局车仗入城,一面叫人飞奔去打点馆驿,以便蔡大小姐歇息,肚里却有些好些:“这个内大人,想必就是内审大人了,只因闺阁名姓不便外称,亏她想得出来,有趣有趣……”
阮知府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头顶一声响,跟着一片声地发喊:“圣女娘娘,圣女娘娘!”只因不曾提防,倒被吓了一惊。跟着就觉得轿子停住,亲随掀起轿帘禀告:“后面内大人请知州大人说话,要问这城头究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