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也是尸山血海里过来的人,面临大事,也晓得谨慎从事的道理,卢俊义既然有这个感觉,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两人细细参详,始终不得要领,眼看天色已交四鼓,拖延不得,张青无奈,道:“主人,事到临头,没有许多空闲,小人也曾听闻,三军之难,起于狐疑,眼前已经没多少选择的余地,就算并无十足的把握,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若是主人心中不安,不如明日暂且不要出面,只混在乱军中出的城去,看了风色再作理会,纵然晁盖等人失利,主人也可脱身。”
“也只得如此。”卢俊义点头答允,张青见再无别事,便即告辞。
这屋子中,又一次剩下了卢俊义一人,两年多来,绝大多数时间,也都是这样而已。
他看着面前的琉璃灯,忽地冷笑:“玉莲,我怎么觉得,这次我又要和那个高衙内碰面了?虽说,他应该是在青州作他的太平知府,不该出现在大名府……当初若不是他,我这家也不会散,你不会死,小乙”,他深吸了一口气,面目变得狰狞起来:“小乙也还在我的身边,我还是接着作我的河北玉麒麟!天可怜见,不要叫那小贼撞在我手里……”
月落,日出,便迎来了即将改变许多人命运的正月十七日。
这一天,上元节的狂欢进入最高潮,留守司衙门前的鳌山依旧闪亮,但没有了官府组织的表演,人们将注意力更多地转移到各处瓦舍街巷,大宋的百姓将要尽情展现他们的喜悦,享受这太平盛世。尽管去年刚刚经历了灾荒。可灾荒哪年没有?大小而已。尽管开春会青黄不接,官吏们又要强派青苗钱,以这种官方高利贷牟利,甚至是不发贷款,光收利息。可大宋的老百姓,一年一年不也就这么过来了?有钱没钱,洗干净过年么,哪怕明日这天就要塌下来了,今朝先快活了再说!(事实上。青苗法早已废止了,然而贪官污吏要收钱,只需有个名义就可以了,老百姓上哪里去申冤?)
从杨雄那里,石秀也知道了十七这一天就是动手地正日子,并且,连梁山军攻打牢城营的布置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当杨雄向石秀请示,牢城营里的那二百多官兵,该当如何保全之时。却得到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你确知,那玉麒麟卢俊义将会出手攻打牢城营?”
杨雄愣了一下,摇头道:“这个却不知,杨林只叫我接了外面送来地酒食,安排众官兵饮宴作乐。到丑时将牢门打开,旁的没说。”
石秀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神情却越来越兴奋:“是了,是了!晁盖等人远来,不可能安排这样的计策,唯有卢俊义出手才行。也是,柴进若是救不出来,迟早要把他给咬出来,由不得他不出手了!今番还看你往哪里逃!”
抬起头来,见义兄杨雄正不知如何是好,石秀才发觉自己有些忘形。忙笑道:“小弟自己想些心事,倒叫兄长笑话了。兄长不必多虑。贼人如何教你,你便如何作,万事有衙内。”
杨雄却惦记着自己牢里的那些同僚,急道:“贼人用这计策,我若依计行事,牢城营必定是破了,那营中还有二百来兄弟,性命堪忧,却怎生是好?”
石秀有些不耐烦起来,无奈对面这人对自己有恩有义,发作不得,只得耐着性子道:“兄长,贼人既然用计,就是不愿硬拼,你何必过虑?只消将牢城中的军士都灌醉了,这等劫牢地勾当,讲究的是以快打快,哪个不开眼的手痒,会去对一个醉倒的军士补上几刀?”
道理是这个道理,杨雄却是担心,到时候打开了牢城,只要有一个兄弟没有醉倒,遇上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强人,只有死路一条……杀自己红杏出墙的老婆,杨雄可以毫不手软,但是这种害了兄弟,坏了义气的事,他一时就下不得狠心。
“兄长!”石秀对自己这个哥哥是了如指掌,看出了他的犹豫,低声喝道:“你可不要妇人之仁,此事干系重大,若是坏了衙内的大事,这二百多兄弟一起掉脑袋都不够让衙内息怒的!”
杨雄吃了一惊,这才认命,收拾了应用物件去了。
他前脚出门,后脚石秀也走了,不过走的是后门。刚回到自己的窝点,就有人递上讯息,展开一看,燕青来信:“三郎,务必尽快查明卢俊义的动向,若有异常,飞报飞虎峪。”
石秀不以为意,心说你说的倒轻巧,“飞报飞虎峪”,你那里带的有我大名府地信鸽,那飞虎峪可没有咱们的鸽场,这大雪封路的,叫我如何飞报?不过同样地信笺,这已经是第三封,可见燕青对此事的重视程度,石秀想了想,提起笔来:
“卢已于牢城营现身,将与晁盖同行。”随即叫过一个心腹,命他趁着城门开放,飞马赶去飞虎峪交给燕青。
“从目前的情况看,卢俊义必定是在攻打牢城营时现身,等这封信送到了,时间刚刚好。这个小乙,过了这许多时候,却还如此看重卢俊义这厮,亏得衙内肚量大,容得下他。”石秀盘算再三,自觉天衣无缝,便开始调度自己的手下,准备应付今夜的战事,分发武器,配属各队,调度与当地官兵配合的人手,石秀忙得不亦乐乎,不片刻就将这事丢在脑后了。
此时,大名府留守司却也是一派紧张气氛,今夜就要开战,北京留守梁子美文官出身,不曾经历战事,乍听这个确凿的消息,脑子里一片混乱,都不晓得要作什么好。好在他虽然庸碌,却有一桩好处,前任梁士杰将大名府的防务整顿地井井有条,他自己没本事改动,便也不乱指挥,一切都交给梁士杰一手带出的两员悍将来处置,这次也不例外,立时命人传召李成与关胜二将。
时间不长,二将赶到,俱都全装结束,盔明甲亮,梁子美见了,心中稍安,便将这消息说了:“二位将军,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