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两位美女兼音乐家聚会,自然要歌舞一番,于是师师奏琴,沉香唱曲,座中史进等人高声叫好,乐不可支。高强看着面前这两个美女,一个是自己一手捧出来的绝色,一个是历史上风尘中的奇女子。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俯视历史长河的豪情。
歌了数曲,白沉香好似有意与师师较量一番,二人又换了角色。师师唱曲,沉香吹箫。那师师甫开口唱了一句,声如雏凤之清,立时就是一个满堂喝彩,连包厢门外都有人喝一声“好!唱的煞好!”
高强脸色一沉,就有些不喜,心说这是哪来的狂徒,在这乱叫?高尚娱乐场所,不许大声喧哗!
乐和在一旁侍奉着,见高强面色不豫。赶紧出去看,不一会回来,后面跟了个富商模样,还带了几个随从。高强见了这人,却是认识的,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起身相迎:“我当是谁,原来是张相公。”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新近升任中书侍郎的张商英,字天觉。
论起年纪,张商英比蔡京还大了四岁,官运却远远不如了,崇宁初年蔡京拜相的时候,他正是翰林学士,蔡京拜相的诏书正是由他草制,制文褒美传诵一时。也就从这时开始,张商英和蔡京搭上了关系,不旋锺即登宰执,连拜尚书左丞和尚书右丞。只是此人素来直肠敢言,对于蔡京上任后的一些做法有所不满,公然就说了出来,用词还比较偏激,这下惹恼了蔡京,将他所作的《司马光祭文》翻了出来,说他反覆,打入元佑党籍中,一连数贬,从副宰相贬成散官,峡州安置。后来还是蔡京不知怎的开了恩,将他重新起用,调任御史中丞,不想这次还是被他参倒。
对于这位张天觉,高强一直没什么好印象。中国的传统中,对于直言敢谏的大嘴巴向来是予以嘉赏的,以至于明朝时皇帝和文官集团关系不好,大批臣子抓着芝麻绿豆大的事就对皇帝不依不饶,以受廷杖为乐,反而把正事都耽误了。这张商英还要离谱,神宗时他就作了监察御史,参宰相文彦博不成,被神宗贬到地方上作了十年小官。后来哲宗时多次向宰执大臣自荐,结果说话又讨人嫌,被吕公著贬到地方上作了好几年的小官,恨元佑群臣入骨,结果到头来自己被打入元佑党籍,为天下笑。
就这么一个人,如今也坐到了中书侍郎的位置上,而且朝野对于他入相的期望还很高。造成这种局面的最大原因,就是蔡京一手炮制的党籍案,将朝廷上资历老有名望的大臣一扫而空,放眼大宋数十万官员,像张商英这样在神宗朝时就做官的人几乎成了珍稀动物,而他这许多年来辗转各地上下数次,到现在也成了资本之一,好歹也是把大宋官职中那些较为关键的口子都作了一遍。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高强心里悻悻然,心说就是你们这些大臣不争气,一个个都争不过蔡京,才害得本衙内不得不向蔡京靠拢,连自己的婚姻都拿来作交易。想是这么想,如今人家炙手可热,在这丰乐楼自己又是地主身份,面子上还得热情招呼一下:“张相公今日来的倒巧,白行首等闲也不唱曲,既然来了,便是有缘。”
张商英今年已经是六十八岁的老人,好在相貌堂堂,看着倒不猥琐,不过眼睛扫到高强身边的师师,还是好一阵挪不开视线。听见高强招呼他,乐得找个位子坐下,呵呵大笑道:“久闻高留守乃是本朝奇人,今日一见果然洒脱过人,佩服佩服。白行首天籁妙音,本相也曾听来,只疑此曲不似人间得闻,不想今日又见一位行首,歌艺竟似不在白行首之下啊!”
高强当时就不乐意,咳嗽一声道:“张相公差矣,此乃本官府中乐师,并非此楼之人。”
张商英见说,又狠狠看了师师几眼,这才转向高强,笑道:“高留守此番回京,想是为了那博览会一事?一身而兼两职,高留守为国辛劳,本相敬你一杯!”
酒桌上端起来就是面子,高强自然一饮而尽。双方你来我往,扯咸扯淡,渐渐转入正题,张商英将酒杯放下便问道:“久闻高留守善于理财,所到有声,官家也多有称道,如今本相甫登都堂,正欲有所建树,不知高留守有何见教?”
高强属意栽培的对象是梁士杰,自然不会对张商英推心置腹,胡乱客气了两句,哪知张商英却恼了,大嘴巴又开始发作:“高留守,虽然古语说献丑不如藏拙,可不要太分彼此,大家同是为大宋行政,为官家效命,莫要念一点私情。”
高强有些冒汗,难怪这人到哪里都不招人待见,大家从没深交,这理财大计又不是我高强该管的,凭什么我一定要帮你?官场之上讲究一个圆滑,这张商英可好,一言不合就翻脸,哪里像个宰相的气派?就这样人,再多熬十年也不是蔡京的对手啊!
当下也懒得理他,只是一顿太极推手,张商英拿他无法,只索罢了。只是这人还不消停,临了要走了,却又向高强笑道:“高留守府中这位乐师,色艺双绝,本相实深爱之,不知可否割爱本相?明珠美玉,任由高留守自求。”
高强大怒,心说我若肯将师师放手,当年就不用把白沉香捧出来献给皇帝了,你算哪根葱,敢惦记本衙内刚刚养成的美少女?袍袖一拂,喝道:“嘟!张相公听了!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君骨髓枯!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张相公还是保重贵体,莫近女色的好,本官逆耳忠言,还望张相公勿怪!”这话说的极其恶毒,意思就是你这老家伙好安耽一点了,这般老牛啃嫩草,小心命不长!
张商英极少遇到这种情形,他几时见到有人比他还要大嘴巴的?登时气得脸色铁青,匆匆而去。
座中都是高强的心腹,见高强发怒喷人,喷的还是号称本朝第一能喷的张商英,都是一阵哄笑。笑声中,白沉香扫了一眼双颊绯红的师师,向高强很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衙内,为了这师师妹子,居然把张相公的面子落成这般不堪,真是用心良苦啊!”
身旁这位少女的娇羞容颜,令高强也有些心旌摇动,哈哈一笑道:“冲冠一怒为红颜,区区张相公又算什么?来,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