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发行的任务,其实只是起一个代办的作用,正是有了大通对钱引自由兑换的承诺,才保证了朝廷的钱引能被官吏百姓所认同。然而一旦钱引废止的消息传出,各地必定是发生挤兑风潮,高达数百万贯的钱引会第一时间涌向各地的大通钱庄,由此带来的现金流阻塞问题甚至可以在一夜之间摧毁高强心血寄托的大通钱庄!就算事后这些钱引能被朝廷以银钱回收,大通的信用也已经毁了。
一想及此,高强心急如焚,心说老东西张天觉,我不就是不肯把师师卖给你,就出这样的狠招对付我啊?封建**的条件下,新生的金融机构何其艰难,一旦蔡京不在台上,大通立刻就面临了生死存亡的考验,本衙内的条件算好了吧,可怎么觉着比那后代的乔致庸还难呢?
现在也顾不得怎么对蔡京使坏了,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吧:“恩相,此事万万不可行,自熙丰以后,钱荒之祸令朝廷上下束手,雇役法之所以难行,被旧党司马光等人称作扰民恶法,肇因正在于此。如今钱引之行,无需铜本。眼看钱荒之祸大有好转,此物之要,在于一个信字,朝廷若真个将钱引废止,则信用全无,钱荒如故,百业凋敝就在眼前也!”实际上钱荒的成因,当然不仅仅是钱币本身的问题。
蔡京还没说话。蔡攸却一声冷哼:“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如今可知道厉害了么?若不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你还真以为你那些旁门左道真能大行于事?你……”
蔡京长眉一扬,拂袖道:“休矣!如今正是要紧关头,正该捐弃前嫌,和衷共济,强儿一向也未存什么异心,些许龃龉,不必再说。”
高强算明白了,敢情这爷俩一搭一唱。在这等着本衙内呢!话说回来。也实在是立竿见影了点,蔡京这刚一下台,就惹出了这么大的危机。而回想自己一路以来的作为,有多少不是仗着朝中有蔡京的支持?无奈啊,你蔡元长一代权相,实在不是本衙内能够驾驭的了,往后国家大难来临之际,这大权若是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一个处置不当,大宋就是覆灭之危!这样的风险,我冒不起啊,所以还是要得罪了……
面上还是要作足功夫。高强少不得与蔡京父子敷衍几句,接着拍胸脯道:“钱引之事,孩儿当尽力而为,必当设法向官家进言,要这张天觉不能成事。只是那方田之法……”
蔡京摆了摆手:“方田一法,法虽好而难行,废了也无大事,老夫所忧者,张天觉此举是为了其后拔擢旧党群臣。养其羽翼而张目。”
自从元佑更化以后,新党和旧党间有一件事是大家都很清楚,无论哪一方上台,必定要把另外一方统统打倒一个不留,只要一点手软,留下的那个人就会成为日后的祸根!张商英之前是借着蔡京的手爬上来的,却又因为弹劾蔡京而上位,这种行为势必会遭致在朝的新党诸臣的鄙夷,他要想拉拢够分量的帮手,只能去找旧党。
好在,这种事也不是高强能解决的,蔡京沉浮多年,在党争这个战场上堪称顶级强者,这方面术业有专攻,自有他老人家去操心。几人商议地结论,就是钱引主要的理论和操作都是由高强进行,因此主要由他来实施反击,而党争自然由蔡京主持,梁士杰负责执行。
商议已毕,梁士杰和蔡攸告辞退去,蔡京却留下了高强。
说实话,高强在这时代最头痛的就是面对蔡京,这老狐狸城府如海,当面对着根本就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加之高强现在对于如何对付蔡京一直不得要领,这二人相对,带来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好在蔡京并不打算对他如何,当前非常时刻,还是以恢复他自己的地位为要务,高强乃是前次复相的有功之臣,今次蔡京依旧问计于他:“贤孙婿,我两家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那钱引一事,可见一斑。老夫此番罢相,乃是天不与我,该当如何复相,贤孙婿还须仔细筹谋才是――”
怎么办?若不是这两年来历练有成,高强险些要脱口而出,你老人家回家养老吧,往后的事情交给咱们小辈来办就好了!好在,即便是来自现代,他也了解领导干部年轻化的难度,从前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八十岁的人召集七十岁的人开会,讨论六十岁人地退休问题,凡是尝过权力的滋味的人,有几个能淡然而退的?尤其是蔡京这样,一生打击政敌不遗余力地,更加不能忍受大权旁落,那可是任人鱼肉的境地,本朝的一位宰相被贬窜之后,死于远地,连尸首都被老鼠咬掉了一个脚趾,这等悲惨下场,他哪里能忍受?
见高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蔡京不悦道:“贤孙婿,有话直言便可。”
高强把心一横,心说不管成不成,好歹要作一次尝试:“恩相,孩儿这话或许不大入耳,只是以如今的局面,若要恩相复出,还不如一力扶持梁相公取何执中而代之。”
出乎高强意料,蔡京居然眉毛都不动一下:“怎么讲?”
“前次恩相罢相,圣眷未衰,况且官家新立,除了恩相之外,余人不堪大用,是以即落即起。今次有所不同,官家登基十年,大柄在握,而恩相手握中枢八年,称得上权倾朝野,试想官家春秋正盛,又怎容得下恩相独揽大权?此番何执中为首相,官家用意正在于此。”既然是豁出去一试,高强索性也不避讳了,连揣摩上意的想法一并托出,横竖蔡京自己就是揣摩上意的大行家,这些东西他也都想得到。
果然蔡京仍旧不动声色:“若是如此,士杰乃是老夫的女婿,为何又得以登相?”
这还不是因为你厉害,朝中有名望的大臣被你一扫而空?斟酌了一下语言,高强将如今蔡党一支独秀的局面说了一遍,顺便不轻不重地捧上蔡京两句,续道:“如今所虑者,只有张中书一人,只需设计将他扳倒,恩相再作出谦退的姿态,官家一要借重我蔡家之力,二又无需心忧恩相握权过重,梁相公登相便是情理中事了,岂非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蔡京忽然冷笑一声:“贤孙婿,为何你所欢喜的,竟是士杰登相,而非你的岳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