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到不妙,大概又是一个象高永昌那样趁乱而起的枭雄。
他身为建议之人,不敢承担责任,反正使者没有回来,也就不能说郭药师如何如何。干脆祭出一贯伎俩。把这件事就压了下去,不告诉天祚帝实情。不过这种事是瞒上不瞒下。辽国大臣中许多人都已看出郭药师地“不臣之心”,甚至有人已经怀疑郭药师与大宋勾结,不过辽东乱了好几年,辽国在这一地区的统治秩序几近瘫痪,因此竟没有人能确切知晓郭药师和大宋之间的关系。
现今见到这份表章,萧特末恍然大悟,高强既然敢于在他们面前把这件事拿出来,自然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可以接纳郭药师这股势力内附,看样子双方接触定然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不知还要辽国行什么方便?
“适才所草文书中,亦言两国逃人勿论,至今岁年终方罢,如此说来,郭药师倘欲内附,我大宋予以接纳,亦无不可。”高强笑道:“若是贵国能行个方便,将郭药师现有之地一同割让我大宋,则我大宋便即与女真接壤,大军跨海北上,可以直抵女真身后,谅他女真初起之小国,岂能抵御我宋辽两大国联手?”
耶律大石腾地站了起来,正要对高强吼,萧特末一把拉住道:“耶律兄不可造次!此事只可从长计议。”
耶律大石怒道:“如何计议法?南朝贪得无厌,口说愿结兄弟之盟,要了燕云,又索辽东,只说什么要与女真接壤,如此步步蚕食,明日再索辽西,后日复要云内州、天德军,何时是个了局?某只是不从,拼这一身与国同殉,也就罢了!”
他原本生得豪壮,此刻怒发冲冠,满面络腮胡子都根根直竖起来,骤一看真好似一头雄狮一般。若换了一个寻常宋朝大臣,见他这模样恐怕要心生畏惧,不过高强好歹也是带过兵,杀过人,见过阵仗的,对着白刃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
“大石林牙心怀忠义,某自是钦佩,只可惜林牙不知大体,只顾一己之欲,将大辽存续地要害关节轻轻放过,良可惜也!”高强微微冷笑,将那一份表章从容取了回来:“方今贵国已是累卵之危,若我大宋坐视不理,一旦上京失却,诸道瓦解,两百年之大辽灰飞烟灭,莫说辽东一地,便是中京奚地,云内诸州,我自将来取了,又有何妨?只是那时大石林牙恐怕早已将身殉国,去九泉下见尔太祖去矣,身后之事,自然不来承担。”
耶律大石闻言益怒。一手推开萧特末,指着高强道:“高相公,某与你相识十年,虽然彼此各为其主,某亦敬你是个人物,山前八州偌大土地,被你一战而下,旬月间便即安宁。某自问无有此等手段。既是你说两国和好如故,某为大辽国祚计,也只得依你,只道你得了燕云便罢,岂知又要索辽东!”
“南朝素无信义,西京萧留守原本全师北还,纵使不能守土,总还能全军退出塞外。只因信了你南朝言语。说什么相送出境,萧留守一时不察,遂有土木之变!”耶律大石也不管萧特末地劝阻,一面与他拉拉扯扯,一面指着高强叫道:“今番索要辽东。只说是为我大辽与女真解和,倘若取了辽东之后,又得了女真好处,再来要挟我家。如何了局?休怪某家小人之心,委实南朝之言难信!”
果然是疖子就要出脓啊,你瞧,这土木之变终于被人拿来说事了!高强立时纳出一句言语,乃是儿时所看地内战片中地经典台词:“误会,土木之变只是个误会呀!其间种种巧合,殊非人力所能挽回,倘若他日有隙时。某自当细细为林牙道明,纵使见了贵国萧留守之面,某亦可分说得。即今某要辽东,乃是念他郭药师全师南附,若不得辽东土地,如何养活?要他众人背井离乡,未免不近人情,倘若辽东生变。只怕是那女真渔翁得利。我两国又有何益处?”
耶律大石冷笑道:“高相公,你言辞便给。某只说你不过,只是相公空口索要辽东,某万万不能依从!”
咦,这说着说着,口风有点不对劲啊!高强不及细想,脱口道:“然则以林牙之意,须得如何方信?”
耶律大石蓦地安静下来,沉声道:“只除是南朝将劝谕女真罢战之事写入两国盟约中,并遣使者周知国中诸路,乃至辽东、女真、西夏、高丽各处,约明期限,若是女真逾期仍要动兵,则大宋便须攻伐女真不义之国。除此,只是难从。”
望着耶律大石的眼睛,高强才晓得自己终是小觑了他,这厮样貌粗豪,但是对于自己情绪的控制力却殊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粗疏,想想当日燕京初遇时耶律大石的模样,真有些不敢认了,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
耶律大石地提议,乃是对于辽国最为有利的解决办法,横竖辽东已经向大宋纳款称臣,凭辽国目下朝不保夕的局面,终究无力挽回,只能依从。若能趁此机会,把大宋推到女真国地对立面,则女真势必要调转头来对付这个心腹之患,辽国不但可以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更可以寻机与大宋合击女真,相信当世两大国并力联手之下,女真哪怕再如何不可敌,也要饮恨收场了吧?
保住辽国的存在,以便大宋能有充分的余地来消化新得的燕云和辽东地盘,进而去找西夏国算算这一百多年地总帐,这是高强的既定方针。然而,假如现在就答应辽国这样的条件,与女真公开对敌的话,无异于是以大宋自身去抵挡女真地兵势,打不打得过另说,但是这样一来,不就等于是被辽国拿去作了挡箭牌了吗?耶律大石打的好算盘!
高强蓦地一笑:“大石林牙,好韬略!奈何国势不振,纵有回天妙手,亦徒呼负负!若是一意要我入彀,我只须袖手旁观女真攻辽,大不了遣人去迎回贵国天祚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敢问辽国何处不入我手?到那时,不知大石林牙要以何地来求我大宋出兵相援?”
耶律大石与萧特末齐齐一振,脸上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神情,然而仔细一想的话,高强说地这番话竟然大有可能成为事实!试以现今的局面来推算,一旦上京被攻克,中京道乃是奚人地盘,也在女真人的争取之列,未必就会为天祚死战到底,如此一来,国中几无立足之地,他南奔入宋,岂非是顺理成章的事?到时候皇帝都在他人掌握,耶律大石还有什么筹码来与大宋谈判?
蓦地长叹一声,耶律大石将眼睛合上,过了片刻,方睁开,与萧特末耳语了两句,好似达成了一致,遂向高强道:“相公如此说来,果然存辽之意甚诚,某心甚安,于此拼将这头颅一掷,且许南朝得取辽东便是!只有一桩事,须得相公斟酌。”
高强眼见对手折服,亦是甚喜,笑道:“林牙不妨直言,但吾所能,皆可尽力。”
“今上京危在旦夕,一旦我两国定约之后,南朝须得速速谕令女真罢兵,为我两国解和。如今大宋势强,若取辽东之后,只须一纸诏书,女真势必要谨慎从事,如此我大辽可解倒悬之急也!”耶律大石一面说,一面深深作揖:“恳请相公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