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余睹以下人人怀愤,众人随着大队缓缓向御营行去,沿途不断有契丹骑者加入欢迎的队列之中,看其脸上的神情,显然对于这个从大宋归来地使团抱有莫大的期望。耶律大石见此情形,心中甚是悲愤,他所为之奋战不已的大辽,如今竟已沦落到要指望敌国的怜悯才能生存,是何衰世?不经意间,想起了日前宋使燕青所言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话来,蓦地想起一事,觑见左右并无生眼人,便拉着乔装改扮的耶律余睹低声道:“到了御营之中,你以何时发难?若是一时不发,这宋使的安危,可要着人遮护好了!”
耶律余睹点头道:“林牙所虑甚是,待会入御营之后,只待某之内应将晋王母子携出,这厢便即发作,只消制住萧奉先和主上,余者不足虑。至于宋使,来时早已知悉此事,你怕他们没有准备么?”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十余里路转瞬即至,辽主那里业已得到了消息,当下有大臣充馆伴前来迎接,左右兵马亦越发多了起来。
众人情知即将见到辽主天祚,毕竟是十几年地主上,心中都有些紧张,有的人探手怀中握着刀柄,有的人在那里东张西望,好在周遭人马众多,大队所到之处号角齐鸣,再加上牛马嘶鸣之声,吵闹异常,这才不显得异样,否则的话,这么大队地使节团,在即将到达御前时居然没有人交头接耳,是个人都会看出有问题了。
御营名字中有个营字,住处也真就是一个营帐,只是格外大些,帐外竖着辽主标志性地大纛,远远望见大群人在那里等候。耶律大石与萧特末二人下了马,大步赶过去时,却见北院枢密使,当朝一等权臣萧奉先率众在那里相迎。
俩人对视一眼,齐齐躬身,单膝点地施礼道:“萧枢相,某等奉皇命往南朝议盟约,今已克成,将带两国国书与南朝使人一起返来,企盼主上一见,俾可复命。”而后燕青与秦桧等数员南朝使臣,亦上前与萧奉先厮见。
那萧奉先与燕青等行了礼,忽地将手一挥,登时有数百名御营官兵四面八方涌上,将耶律大石等契丹使人尽数围在垓心,燕青等南朝使节却被隔了开来,与萧奉先在一处。
秦桧虽是曾随大军北伐的。胆气比寻常士子要强上不少,但是这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面,对于他来说,还是过于刺激了一些,再加上原本就心虚,当时便吓得面青唇白,颤声道:“萧。萧相公,这是何意?”
萧奉先泰然自若,向秦桧拱手道:“南朝使人休惊,此乃我朝擒拿叛贼之举,请诸位南使少安,观我官兵擒贼。”一面说,一面团团行个礼,待见到正使燕青时。萧奉先却不由得一怔,皆因这位使臣不但年轻,风度长相俱是绝佳,当此露刃相逼的情景,燕青脸上竟是半点惧色也无。还在那里以礼与萧奉先对执。
萧奉先怔了怔,方笑道:“使人却是好胆色,南朝士大夫皆如此乎?”
燕青笑道:“非也,只是某身后有大宋在。何惧之有?萧相公且顾干事,无虑某等。”
萧奉先闻言,心下登时不喜,暗叫这厮忒以狂妄!只是他方恃和议以自安,不好和南使多计较,便即旋过身来,指着圈中惊怒交迸地耶律大石等人喝道:“尔等议的好盟约!怎的将叛臣耶律余睹也夹杂在行列之中,带到御前来了!敢是要谋反不成?”
耶律余睹一听此言。便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败露了,这萧奉先乃是他地死敌,纵使不杀旁人,对于他是断然不会放过地。当时已知身临绝境,更不迟疑,挥手将压在头上的帽子打了去,挺身而出,指着萧奉先喝骂道:“我把你这亡国奸臣!大辽人人忠心。偏是你这厮尽用妄言蛊惑主上。上京沦亡在即也不思援救,只顾在此逍遥!尔欲令我契丹人为女真蛮奴牧马乎?你这杀千刀地矮子!”
萧奉先闻言大怒。有道是骂人不揭短,这萧奉先少年时生过一场病,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小儿麻痹,好歹没有残废,只是脊背有些佝偻。平时倒还罢了,可巧今日和南使燕青站在一处,燕青那是什么样貌?登时将萧奉先对比地格外不堪了,他适才看燕青不顺眼,多少也是因为此节,人道女人会嫉妒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其实男人也是一般。
“尔叛国逆臣,尚要强项!你来看,这是何人?”说话间,萧奉先将手一挥,身后有人推推搡搡,押上几个人来,余睹一见,立时暴跳起来:“老狗!我自做事自身当,你拿我家人则甚!”一旁萧特末亦是大呼,原来那乃是三个女子,样貌间有六七分相似,乃是同胞姐妹三人,最长者是萧特末的妻子,中间一位便是天祚帝地文妃萧瑟瑟,下首站着乃是余睹的妻子。
萧奉先见余睹骂个不休,怒从心头起,从身旁卫士手中拔出腰刀,顶着余睹发妻的背心,向余睹喝道:“反贼,胆敢谋刺主上,待某先斩尔妻室,再取尔首级!”说罢,举刀便刺。
余睹睚眦欲裂,拔出腰间短刃来合身便扑,忽听萧奉先身边有人长笑一声:“且慢!”跟着就听萧奉先一声惨叫,那把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下,一个紫色身影站在萧奉先身旁,笑道:“某家万里而来,身负国家重任,容不得延宕时日,敢烦萧枢密速速引某去见贵国国主,如何?”
众契丹卫士一见此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萧奉先身旁的,竟然是大宋朝地使节,翰林学士承旨燕青!但见这位翰林一反时人心目中对于南朝士大夫地谦谦君子形象,一只手捏着萧奉先的喉咙,犹如提着一只鸡一般轻松,另一只手中竟提着一把手弩,那萧奉先则捂着手腕,在那里哀哀叫痛,一支弩箭穿过他地手腕,两头露尖,哪里还握的住刀?
余睹见状大喜,他亦是知机,晓得燕青这么搏命一击,擒住了萧奉先为质,顶多是给他赢得了宝贵的一点时间,等到天祚帝亲出的话,那么萧奉先这个人质就不值一提了。当即提气叫道:“众契丹将士!某家耶律余睹是也,今番还朝,为的是铲除奸臣萧奉先,重振我大辽声威,敢问众将士可愿随我?”
他这么一喊,四下里倒有上万人听见了。这场中除了内围地数百人是萧奉先的心腹之外,余人都是御营卫士,这批人可谓是对契丹最为忠诚之士,而近来国事江河日下,众人心中对于当朝的萧奉先自然是怨言颇多,相对的对于被他排挤地耶律余睹则甚为同情。因此余睹这一嗓子喊出,众人都是耸动,一时间俱都向王帐周遭涌来。
余睹见状,心中大喜,复又提起叫道:“奸臣误国,蛊惑我主,以至于朝政不修,国势大坏!众将士,如今女真兵临上京城下,祖宗坟茔危殆,尔等为何不在阵前杀敌,反到此游猎?萧奉先,你究竟是何居心,你还是契丹人吗!”
一提起上京城,众契丹将士敌忾之气大起,场中忽然静默下来,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在燕青手中哀嚎不已的萧奉先。其实他也不是这般不堪,只是燕青精擅小厮扑之技,手上功夫委实了得,只是稍一加力,便叫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任凭余睹在那里煽动人心。
余睹见状,情知火候已到,振臂高呼道:“是我契丹好男儿,便与我杀了此贼,奉主上一同北去,保卫我大辽上京去!”萧特末亦赶紧跟着呼喊,他们在御营中原有亲信部属,这当儿也都夹杂在人丛中随声附和,众契丹将士一时那里分辨的清许多?自是激动心意,山呼海啸一般地叫:“杀了萧奉先,打回上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