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日落,宋军在三处城门聚集起来,点起篝火以防城中残余的金兵乘夜袭扰,虽说主帅娄室已然被擒,不过金兵常常是以谋克甚至更小的单位进行战斗,个性又是坚忍不拔,纵然失去了万军主帅,也未必能够迫使剩余的金兵残部放弃抵抗。夜战和近战对于宋军不利,也只能守过这一夜,等待明日再肃清残敌了。
日落前的一阵冲杀,宋军仗着铁骑的威力,已然将内城中的金兵杀了个七七八八,余部无处躲藏,纷纷从内城的北门逃去外城去了。花荣便教守住内城的南北两门,闭门而守,只待明日天明。
高强走马取黄龙的大言,终究还是没有实现,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便在城外花荣军的营地中燃起篝火,杀牛宰羊犒赏三军,尤其对于擒获娄室的史文恭,更是大加褒赏,亲手斟了一碗中原运来的汾酒敬他,史文恭大觉脸上光彩,当即一饮而尽,酒碗“砰”地掷在地上摔的粉碎,众宋军轰然开宴,喝酒吃肉,不亦乐乎。
碍着战事尚未平息,不得开怀畅饮,全军也只分得数十坛酒,每人一碗而已,肉却管饱。诸军吃的畅快,有人便跳起舞来,一人起舞之后,后面便跟上长长一串来,或进或退,回旋歌舞,在营火周围穿梭来去,甚是开怀。
高强望见了,只觉得看上去有几分眼熟,这莫非就是原始版的大秧歌?瞧着脚步倒有几分相似,唤过郭药师来问过,方知此舞唤作踏锤。在辽东几乎人人会跳。高强一时兴起,便也起身加入这舞蹈的队伍当中,作了一回龙头,大秧歌的步子扭起来倒也似模似样。众军见之真是意外之喜,欢呼高叫不绝于耳,营地中哪里象是在前敌打仗,却是好似过年一样。
高强舞了一会,过了瘾头,便即告辞离去,任由诸军笑闹,这毕竟是他们在血战之后放松地舞台。回转中军帐里,却见当间跪着一个女真人,满身尽是血污。高强走上中间主位坐定了,两旁牙兵齐喝:“虎威
“下面可是金国黄龙府万户娄室么?”高强看看自己面前的几案上的虎威(类似惊堂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用,只是用手向下点指。
那人恍若不闻,仍旧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高强撇了撇嘴,又道:“今日我军夺得各色牌子三十六面,并无活女之银牌,你可暂且放心。只是今日未得,明日却难保了,此城被我军围得水泄不通,逃是逃不出去,又无援兵。能撑过几日?你若肯降,再叫城中残部亦皆归降,我保你等不死,更与你官作。”
娄室听得活女未死,方有了反应。只是身子颤了颤,却仍旧保持着沉默。
史文恭在旁站立,见这阶下囚死样活气,喝道:“相公仁厚,饶你等性命。还不快快归降。莫非是活的腻烦了?”
娄室对史文恭却还认得,听他开口。方冷笑道:“我女真人为契丹作了几百年臣子,只为不堪其辱,方才奋起击辽,好容易得以自行立国,岂可再为他人奴役?我既被擒,有死而已,若要我归降,势比登天!”
“冥顽不灵,你道我刀不利否?”史文恭大怒,依着他地性子只管一刀剁了脑袋便是,何必和他废话?碍着高强在此,却不好放恣,他平生自负英雄,却也不愿以拳脚去折辱这被捆缚之人,骂了一声便扭头不理了。
高强却也不是闲的没事作来和娄室闲聊,也不是非要劝降了他,只是他想要稳固辽东的局面,找出一个能一举解决女真问题的办法来,势必要了解女真人的需求和心理,当日与阿骨打数度长谈便是为此。如今娄室亦是金国良将一员,在这样的劣势之下亦敢于死守黄龙府,高强便想要从他身上,找到瓦解女真人抵抗意志的办法出来。
“娄室孛堇,你女真人起兵,只说是不甘受契丹折辱,奋起反抗,我却要问你,那辽国屡败之后,连上京亦被你兵攻下,我大宋从中斡旋,为你两家解和,正好止息干戈,大家共享太平。为何你家不安于生,反兴兵来伐我大宋?也莫要说什么我国先启边衅的废话,我若真要攻打金国,亦不会令我家苏定等人陷于尔国中。”
娄室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高强也不在意,又道:“我在中原时,亦知娄室孛堇之名,称为金室一员良将,岂料今日一见,特无耻之徒而已。”
娄室冷笑道:“高强,你要杀便杀,我却不受你激将之计。你大宋占了辽东之地,得了无数百姓,还不知足,又要来取我家疆土,如此贪得无厌,与那契丹人也只是一般无二,夸什么仁义之邦?只恨我国兵少,破不得你家兵。”
有反应就好啊!高强被骂了一通,也不生气,笑道:“孛堇此言差矣,这辽东本是辽国疆土,他割让我大宋,立了盟约在朝,我今依约来取我家疆土而已,说什么侵你疆界?你金国若要立国,自在你女真境中立国便是,亦与我无干,只为你金国贪得无厌,道我大宋兵弱好欺,方兴兵来犯我,被我一战败了,便来说什么我家不仁无义,也不知羞?”
斗嘴皮子的功夫,十个娄室也比不过高强,何况阿骨打亲征败绩,说破大天也是丑事一桩,女真人不懂中原史官的那些春秋笔法,皇帝被捉不叫被捉,叫做什么“北狩”“播迁”,打输便打输了。当时默然片晌,方道:“你大宋兵强,我已见了来,只是我兵亦不弱,况且我国中林木茂密,外人不识道路,纵有百万兵亦不得入内,你大宋终究奈何我家不得。”
改耍无赖了?好极。不外乎这些招数,本衙内史书上见得多了。高强大笑,向左右道:“你等听这话可好笑么?说什么外人不识道路,莫非我这十年来百余商队往返南北之间。都是闭目而行地不成?又说什么林木茂密,一座山上至多万棵树木,我这里十万大军,人手一柄斧锯,至多一个月,砍树也砍到你家帐去也!”左右诸将识得凑趣,一起跟着大笑起来。
高强这砍树的话却不是原创,乃是从明代的某本笔记上读到,建州某酋与明朝官员地对话实录。现代人看上去或许可笑,然而对于铁器奇缺、生产技术落后的女真人来说。铁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兵器划上等号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生产中大规模运用铁器是什么概念。明代的建州已经是较为开化地部族了,尚且如此。这时代的女真人刚刚自蛮荒中崛起,还没有接触到多少中原文明,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娄室虽是女真人中的多智之人,碍于见识有限,也只隐隐觉得高强是在唬他,却想不出其中奥秘,当下仍旧沉默不语。只是几个回合下来,此时娄室的沉默和适才又不相同,少了几分刚强,多了几分无奈。高强哪还不看的分明?当即笑道:“娄室孛堇,本帅十年前便曾到了你家族帐中,听说贵国立国之后,兴建会宁府为国都,占尽北土繁华。如今本帅既至黄龙府。往彼不过区区二百余里,少不得要前去见识见识,只少了个引荐之人,孛堇可愿为我带讯?”
娄室猛的抬头,喝道:“高强。你杀了我便是。想我为你带路,却是休想!”
“慢来。慢来!”高强笑地越发欢畅了:“听说贵国新立了狼主,本帅无缘识荆,故而想借娄室孛堇之口,为贵国狼主带个讯息,请他洒扫会宁府庭除,以备本帅驾临观光而已,怎说到杀头?孛堇若肯时,本帅这便命人为孛堇松绑,过得数日,便遣孛堇归还国中,非但不伤孛堇一根汗毛,临行尚有些礼物相送。孛堇意下如何?”
若娄室是那一味桀骜强悍之辈,这时自然仍旧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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