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花铺满他的肩头,我隐约听到悲痛的啜泣,在喑哑的寂夜里,那么让人心碎,我落荒而逃,怕再次被他蛊惑。
为什么越想遗忘的,越是刻骨铭心,当晚我又梦回悲喜往事,似温柔的刀锋凌迟我,永无止境。
翌日清晨,我看着枕畔上的斑驳泪迹,意识到事态严重,我强忍着自己不去前院,却又一次次偷窥他。
他总是驻足合欢树下,眼神迷离痴惘,永远握着那枚羽坠,这一冥思,就是清晨至夜幕,我也傻傻窥上一整日,直到腰酸背痛饥肠辘辘,才恋恋不舍离开。
或许因为我的死讯,他才会稍稍释怀对我的厌弃,那这份哀思又会持续多久呢?等个百年过去,我就像英年早逝的文仲君一样,尘封在他浩瀚的记忆里。
千百年后他和元姝子孙满堂,可还会记得爱过恨过的我?太多的遗憾,他永远都不知道我和他的孩子。
我看着情意绵绵的元姝,就想起翘首以盼的阿夙,像嚼着一颗烂酸梅,情不自禁想象他们的亲昵,越想越悲愤,心里的溃疡又洒新盐,只能抱着头嘶吼。
这时我就劝自己接受现实,各自相安才是正道。
合欢树初冬凋零,他们在阁楼里住宿两月,直到那个大雪纷飞的夤夜,共撑红梅画伞消失在月夜中……
我久久扶着门框泪目,再也看不清什么,听着遥远夜风,听着簌簌细雪,青石砖上,徒留并排的靴印。
渐渐的……我缓缓滑落跪倒,医婆惊呼:“夫人!”
模糊泪眼中,裙摆漫上重重血红,染透素白袄缎,北风悲鸣,一片片雪花落入血泊,我仰望黯淡的星夜,手掌缓缓覆上腹部,热泪潸然,孩子终于要出生了……
医婆将我抱回床榻放平,急得满面通红,呼喝着差人去烧热水,腹中难以形容的阵痛,逼我绷紧足尖。
热汗一重重浸湿寝衣,强烈的宫缩频繁急剧,我浊重喘息着,唇也咬破流血,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
医婆忙着给我擦汗,焦灼道:“放松……放松……”
痛不欲生!我徘徊在生死边缘,我多想有主君陪着捱过,可他和元姝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拼命抓紧衾被,珠帘清脆而鸣,似无助幽微的低泣。
帘顶上绘着童子嬉戏图,我瞠目泪望,攥紧那些美好幸福的希冀,医婆在我腹部按压,骤然裂痛,我疼得满头大汗,口腔里血腥弥漫,我眼前发黑近乎昏厥。
医婆赶紧掰开我的嘴,塞进一枚参片,我努力含着攫取生的希望,苦涩在舌尖化开,我体力消耗得很快,这么久都没有丝毫进展,医婆低吼着,鼓励我用劲。
烛火在晚风中明明灭灭,随时都会熄灭,随时都是最后一次璀璨的跳动,湿汗粘在我腮畔,我清楚感觉自己在一点点消亡,即将脱离苦海,我真是累……
我缓缓松开衾被,泪水迷蒙视线,我终于明白了。娘亲,其实你早就窥知了我的命数,守宫咒不是为守我的清白,而是护着我的命,因为我会难产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