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长沙,便是借着‘博士兼太中大夫’的职务,得以在文帝刘恒身侧不时进言。
而‘郎’字,里头的说道就更大了。
笼统的划分,如今汉室的‘郎’有四种,分别是中郎、议郎、侍郎、郎中。
其中的中郎,基本就是储备军官性质,秩六百石,出则充任车骑将官,入则看守宫廷门户;
而中郎们的顶头上司:中郎将,也算是郎中令和中尉、内史之间,仅有的工作沟通渠道。
——中郎隶属郎中令,中郎将则隶属中尉,而中尉,理论上又属于内史的管辖范围······
看上去,一个中郎群体,似乎使得郎中令、内史这两个九卿的职务出现了部分重叠,甚至生出了些职权划分不明的嫌疑。
但实际上,这恰恰是针对‘中郎’群体的双重保险。
即:针对‘中郎’这个禁中精锐守卫力量的调动,必须同时获得中郎将和郎中令二人认可,才可以成功。
这样的双保险,也可以最大程度保证:当发生变故时,内史、中尉、中郎将和郎中令四人中,只要有一个人没有叛变,便不会对天子的安全造成任何隐患。
而这四个人中,对天子而言最值得信任,同时也是最了解的,无疑便是朝夕相处的郎中令。
中郎之后,便是同一级别的议郎。
议郎,顾名思义,便是天子的专属智囊天,与中郎同为六百石,主要工作就是针对天子的苦恼,议论出可行的方案;
如果说中郎是储备军官,那议郎,便是储备文官。
侍郎则稍差些,秩四百石,即不参与禁中值守,也不参与朝堂议政,而是专门负责天子,以及皇子皇孙们在宫中的生活起居。
也正是因此,大多数入宫为郎者,但凡胸有抱负,就都会不大愿意做一个写做‘郎’,读作‘奴’的侍郎。
所以侍郎,基本都被花钱买官性质的‘赀郎’,以及蒙父荫入宫为郎,却又一无是处的二代纨绔们所瓜分;
至于最后的郎中,是为四者中最次,秩三百石,几乎完全由‘赀郎’群体担任,分骑郎、车兵、户郎三种。
其中的骑郎,指的就是天子出行时,或内外藩使觐见时,充当门脸的礼骑兵;
车郎,则是在内外藩使滞留长安期间,随行护卫的门脸战车兵;
户郎,更是只能为这些诸侯、外藩使者,把守所驻驿馆的大门。
这样算下来,单一个‘郎’字,更是让郎中令囊括了禁中,除内寺、女官外的绝大部分要职。
除了大夫和郎,最后一个谒者,也是至关重要的职务,专责宫中一切迎来送往。
而郎中令的庞大职权,却仍不止‘掌宫殿掖门户,大夫、郎、谒者皆为其属’······
——禁中防务,以及皇帝的衣、食、住、行,郎中令手中,甚至还有兵权!
——而且还是整支禁军!!!
在历史上的武帝一朝,郎中令手中的兵马,是羽林、期门这两支赫赫有名的精锐;
而如今的汉室,被郎中令牢牢把守的禁军,更是先皇刘邦从丰沛带出来,一刀一枪砍下这刘汉社稷的元从班底:南军!
结合这一连串每一项单列出来,都足以让整个朝堂郑重其事的职权,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人,是最有可能弑君篡位并成功的,那在如今的汉室,就必然是郎中令!
手握禁军南军、掌禁中大小门户、属官大半都与皇帝本人朝夕相处的郎中令,只要想对天子不利,那几乎是必然能成功的!
而这,也正是刘盈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陈平做郎中令的原因。
——刘盈依稀记得:历史上的陈平,貌似真的造过反!
即便撇开这段让刘盈无法确定的‘黑历史’,陈平想做郎中令的动机,也让刘盈无法接受。
好在此事最终,还是得到了一个让刘盈感到满意的结果。
“嗯~”
“亲舅舅,怎么都比外人来的更可信一些。”
“就算有那么一天,连舅舅都不可信了······”
“嘿嘿嘿嘿······”
“真希望那一天,能早点到来啊·······”
刘盈遐想连篇之际,那第二篇诏书,也已被曹参吟诵而出。
“梁邹侯告老,郎中令出缺,又天子年幼,郎中令,关乎社稷之重,非亲信之臣所不能任!”
“故以此诏,以令建成侯吕释之,任郎中令之职~”
音落,朝班东席,即功侯元勋当中,立时立起吕释之那尽显朴实气息的身影,神情略带忐忑的小跑上前。
“臣!谢太后信重!”
“担此重任,臣,必竭力而为,绝不使宗族蒙羞!!!”
至此,以吕释之为郎中令,取代前任郎中令武虎一事,便此宣告完成。
随着吕雉缓缓点下头,又不着痕迹的用眼神告诫吕释之一番,郎中令一职,便算是真正落到了吕释之的头上。
对于吕释之面容上那莫名其妙的忐忑,殿内百官自是不明所以,还当吕释之是故意做戏。
也只有昨日被召入宫的萧何、曹参、陈平,以及刘盈知道:吕释之这忐忑的神情,根本就不是装的······
“也算是个好事吧?”
“借此间事,让吕氏稍收敛几年。”
“等吕氏再次懈怠,朕,也该行冠礼了······”
不怀好意的腹诽着,刘盈便佯装认真的低下头,将手中的笔放在面前的空白竹简之上,摆出一副细心记录的架势,实则却有些目光涣散起来。
——今日这场朝议,戏肉就在郎中令一职的任、免。
至于剩下的,基本都不需要刘盈操心,也轮不到刘盈操心。
顶多就是恩封在去年英布之乱中,立下功勋的有功将士之时,刘盈需要找出来露个脸,摆一个‘嗯,你们的爵是朕所赐’的姿态。
想到这里,刘盈的思绪,便悄然飞向了前世,那段早已被尘封的记忆。
“有功将士······”
“嗯······”
“赵尧这一世,怕是不能得封彻侯了······”
“东阳侯张相如······”
“慎阳侯乐说······”
“开封侯陶舍······”
“还有宗亲,营陵后刘泽·········”
按照记忆,自顾自默念出那涵盖数十人的功侯名单,刘盈却发现耳边,似乎并没有再传来母亲吕雉的身影?
略带疑惑的抬起头,却见吕雉尽已是铁青着脸,将一方长、宽各一尺余的木渎,拍在了面前的御案之上······
“那是!”
几乎是在看到那方木渎的同一瞬间,刘盈便一扫先前的淡然,只赶忙挺直了身!
而御阶之下,樊哙那粗狂,又极具表示度的嗓音,也终是响彻整个长信殿。
“启奏太后!”
“臣戴罪之身,为太后所恕,诚无颜苟活!!!”
“若太后恩允,臣愿亲率大军十万,北踏大幕,生擒狄酋冒顿,以谢太后当面!!!!!!”
言罢,樊哙便气势汹汹的一跪,双眼瞪得浑圆!
“恳请太后恩准,许臣戴罪立功!!!!!!”
看着樊哙这莫名而来的激愤,一段尘封的记忆,也终是缓缓涌现在了刘盈脑海中······
“唉~”
“果然······”
“即便重来一世,也还是躲不过这一遭······”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