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驾崩,皇后吕雉变成了吕太后,搬去了长乐宫;太子刘盈变成了当朝天子,搬去了未央宫宣室殿。
直到今年季夏,时隔数年之后,这座专属于大汉皇后的椒房殿,才终于迎来了新的主人。
而此刻,当刘盈再次来到椒房殿,看着那一面面无比熟悉的殿墙时,却丝毫感受不到曾经,那令人感到心安的椒香。
——短短数年的时间里,很多的事,都变的面目全非······
“午时已过,天色不早,陛下可欲于椒房留宿?”
思虑间,一声小心、谨慎,又分明带有些许期待的询问声响起,终是惹得刘盈从思绪中回过神。
待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内容,刘盈只面色古怪的抬起头,望向那开口发问的中年宫女。
“这午时刚过······”
“就‘天色不早’了?”
满是疑惑地腹诽着,刘盈便抬头环视一周,待看清殿内众人目光中,那由期待、忐忑,乃至些许彷徨组成的复杂情绪,刘盈才终于反应过来:午时已过,为什么会意味着‘天色不早’······
“呃······”
“咳咳。”
“且都先退下吧。”
“朕于皇后,有要事相谈。”
神情僵硬的将话题强行岔开,刘盈甚至略有些不安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又下意识将目光移向天花板,自顾自‘欣赏’起了椒房殿内的装修风格。
听闻刘盈此言,一众宫女、宦官纵是仍有疑虑,也只得三步一回头的退出了椒房殿;
先前开口发问的那名中年宫女,甚至即便是在退出椒房殿后,都没直接离开,而是光明正大的在殿门外三五步的位置停了下来,满是不安的掐捏着手指,不时回身望向殿内。
而在殿内,见那宫女如此作态,刘盈却也只是苦笑着又摇了摇头。
这也不能怪那老宫女‘不尊皇命’,要怪,也只能怪刘盈自己。
——打自夏五月五大婚,并于当晚象征性的在椒房殿留了一晚外,之后的数个月时间,刘盈别说是留宿椒房了,便是来椒房殿看望张嫣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对外,刘盈自是能粉饰太平,说‘国务繁忙,又逢大战在即,无暇他顾’;
在母亲吕雉面前,刘盈也还能以‘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将此事暂时搪塞过去。
但骗得过外界、稳得住吕雉,却并不意味着刘盈,就能让这些与张嫣荣辱与共、生死同命的宫女、宦官安下心。
——大婚近四个月,陛下却连皇后的手都还没碰?
这事儿,别说是在宫里了,即便是传到宫外,那也绝对是骇人听闻!
这也就是在宫内,宫女、太监们虽然爱嚼舌根子,但也总还惜命,不敢乱说话;
这要是传到宫外,那些街头巷尾的碎嘴婆耳中,还指不定能传出怎样的‘宫廷秘闻’!
什么‘当今不喜太后’,亦或是‘没发育完全’,这都还是轻的!
再严重点,便是出现‘当今不行’,乃至‘好龙阳之癖’,刘盈也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而这件事,对于旁人而言,或许还只是茶前饭后吹牛打屁的谈资;但对于椒房殿内,这些依附于张嫣的宫女、宦官而言,却是关乎未来前程,乃至身家性命的大事!
所以,对于那宫女发出‘陛下要不要留宿’这样与身份不符的问题,刘盈虽感到不妥,却也并没有恼怒。
准确的说,刘盈今日来椒房殿,就是为了这个问题而来。
“嗯······”
“嫣儿入宫已有数月,于阿姊、宣平侯,当是有些挂念的?”
似是随意的发出一问,又顺势侧过头,刘盈这才看清张嫣的面容之上,早已写满了深深地惊恐!
看到张嫣这幅面容,刘盈心中的罪恶感只更深了些,便下意识把屁股一抬,离张嫣又坐远了些。
不知是不是刘盈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年仅九岁的皇后张嫣稍安心了些,就见张嫣小心翼翼抬起头,楚楚可怜的盯了刘盈足有好一会儿,才用手中绢帕遮着下巴,蠕蠕点下头。
见张嫣似是平静了下来,刘盈也还是不敢有剧烈动作,只缓缓从榻上起身,又负手上前两步。
“召太仆入宫备辇。”
中气十足的发出一声户号,待殿门外的春陀领命而去,刘盈这才浅笑着回过身,却仍不敢靠近面呈惊惧之色的外甥女。
“恰今日,朝中公务无多,朕又得暇。”
“便陪嫣儿归家,探望父、母双亲,可好?”
说着,刘盈不忘笑着朝殿门外一昂头:“所需之拜礼,朕已令人备妥。”
“嫣儿稍行更衣,待太仆御辇而至,朕便随嫣儿归家。”
言罢,刘盈便浅笑着回过身,大踏步来到殿外,又对那宫女微微一笑。
“皇后欲更衣出行。”
只此一语,便见那中年宫女一愣,旋即面带喜色的对刘盈赶忙一福身,而后小跑回张嫣身侧,将张嫣扶去了寝殿。
从宫女那溢于言表的喜悦中,刘盈便不难猜测出:那宫女,怕是误以为刘盈,这是要带张嫣外出游玩。
只可惜:张嫣的年纪,距离被刘盈带出宫‘游玩’,还有一段十分遥远的距离······
“陛下。”
“奴已遣人请太仆入宫,随行护卫之甲士,亦以整装待发。”
“只不知圣驾此行,当往何处?”
听闻春陀此问,刘盈只面色如常的昂起头,望着远方,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尚冠里,宣平侯府。”
语调略带唏嘘得丢下这句话,刘盈便面带苦涩的迈开脚步,缓缓朝长阶下走去。
——身为宦者令,春陀提前询问刘盈的动向,并没有什么不妥。
因为皇帝出行,需要提前清理道路,并使目的地提前做好迎接准备。
只不过今天,刘盈去宣平侯府,却并非是陪自己的外甥女张嫣,回娘家探望父母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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