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有此变,还朕之余,又可助吾儿一臂之力,吾何乐而不为?”
满是洒脱的一语,便见吕雉毫不在意的笑着摇了摇头,语调中,仍是那令刘盈心如刀绞的温和,和慈蔼。
“盈儿要记住:治大国,便无小事。”
“尤天子一言、一行,皆当再三斟酌,绝不可有戏语。”
“此番,盈儿不慎触及陵邑之国本,险承‘朝令夕改’之污,便是教训·······”
“要谨记教训,不可再犯··········”
听着母亲的温言善语,刘盈只哭的更大声了些,泪水更是如断了栓的水龙头般,止不住的往外冒。
实在是这个结果,太过出乎刘盈的预料,过于超出刘盈的承受范围了·······
那日,在安陵决定抗下这口大锅,不惜以‘朝令夕改’作为代价,也要为陵邑制度注入一针强心剂之时,刘盈还只以为:这个举动,顶多只会让自己的政治声望,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受损;
之后,当朝臣百官不由分说的聚在一起,将冒头指向安国侯王陵时,刘盈也还天真的认为:只要王陵扛过这一段,那这口黑锅,甚至都不用刘盈背!
待事后,给背黑锅的王陵一些补偿,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从那一天,尚冠里安国侯府外,开始响起阵阵挽歌之时,刘盈才终于意识到:事态的发展,似乎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尤其是在接到‘王陵险些在家中自缢’的消息之后,刘盈的心,几乎是彻底降到了冰点。
再之后,便是沉寂许久的长乐宫传来响动,这口黑锅,也终是被太后吕雉强自顶了下来;
也是直到那一刻,刘盈才真正的意识到:朝令夕改,对于封建皇帝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日,日后,若有事不,不能决,儿臣,定先求策于母后·······”
更咽的说着,刘盈也终是从母亲怀中直起身,只眼眶内的泪水,仍不见丝毫减少的趋势。
听闻刘盈此言,吕雉也是温尔一笑,即不点头,也不摇头。
“陵邑之事,便至此为止。”
“于绛侯,吾儿作何打算?”
吕雉话音未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刘盈,便第一时间从榻上起身,对吕雉拱手一拜。
“还望母后指教·······”
一语既出,吕雉面上温和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摄人心魄的狠厉!
“不许哭!”
“直起身来!!!”
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惹得刘盈当下一愣,待反应过来之后,只能赶忙直起腰杆,紧咬起嘴唇,又使劲眨了眨眼,将眼眶内的泪水挤出。
却见御榻之上,吕雉一副勃然大怒的架势,甚至隐隐咬紧了牙槽!
“堂堂天子之身,天下共主,整日哭哭啼啼,尽作这女儿态!”
“——朕所生者,乃二女邪?!!”
又一声厉喝,引得刘盈眼前又掀起一阵浓雾,却再也没敢抬起手,将那层泪雾擦干。
“说!”
“绛侯矫诏!该当如何处置!!!”
“当,当下诏狱·······”
“而后呢!!!”
“当稍行拷问,而后释之,许其解甲归田·······”
“复言之!”
“绛侯矫诏!!!”
“该当如何处置!!!!!!”
接连几声厉喝,终是让刘盈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哀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眨眼间便再度泪流满面。
“当下诏狱~”
“稍行拷问~~”
“释其解甲归田~~~”
“当下诏狱!”
“稍行拷问!!”
“释其,解甲归田~~~~~~”
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最后一声哭嚎喊出口,刘盈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只顺势叩首在地,自顾自啜泣起来。
而御阶之上,太后吕雉却是在刘盈跪地叩首的一瞬间,面上便立时涌现出一抹不忍。
过了许久,待刘盈的哭腔都带上了沙哑,吕雉才终于稳住心神,重新带上了那张冷酷无情的面具。
“退下吧。”
“朕负罪避世,自禁长乐;皇帝若无要事,便莫再朝长乐了·······”
漠然道出一语,堪堪将更咽的语调忍到说完一整句话,吕雉便冷然起身,背过身去。
御阶之下,刘盈哭的声嘶力竭,却也终只得对母亲的背影再三叩拜,长生而辞。
在刘盈啜泣着、哭喊着,由宫人扶出殿外之时,背对殿门的吕雉,却早已在刘盈看不见的角度老泪纵横。
那张饱经风霜,却从不曾有过动容的冰冷面庞,此刻也尽被阵阵怜爱,以及不时闪出的坚定所充斥。
“吾儿······”
“刘盈吾儿·········”
“皇帝吾儿············”
语带更咽的几声呢喃,吕雉才终卸下防备,缓缓坐回御榻之上,目光涣散的垂起了泪。
“这天下、这宗庙,这社稷······”
“太沉、太重·········”
“母亲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往后,吾儿要学会自己挺直腰杆,要学会自己扛起这万均之重··········”
垂泪自语许久,待殿内被一道道夕阳照进,吕雉也终于是从哀伤的情绪中回过神;
当日夜,在汉元十六年的长安城内,却出现了一个后世新时代,才出现过的离奇现象。
——一夜之间,长乐宫六道宫门,便被封了整整五道!!!
而唯一没被封的南宫门,也只留了正门旁的一道门洞;
而在这处只能容三二人同时进出的门洞外,与长乐宫隔章台街相望的,是已故太上皇刘煓的太庙;
从门洞走出,只须百十步便能抵达的,则是已故太祖高皇帝:刘邦的高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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