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认命。
卓草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只信卓草。
他早已对当地郡县官吏失望透顶,可却听说过卓草的事迹。一手将泾阳秦氏扳倒,听说那秦氏还是内史宗亲。后来到谷口县治疫,连安乐君的面子都不给,当众杀了无良商贾富德。
可现在……
眾并不想给卓草平添麻烦,他也知道卓草有军务在身。今日听说卓草行至池阳后,他是二话不说就翻墙来见卓草。只是他没考虑的这么周全,只是想着让卓草给他主持公道。
“汝先回去,此事吾帮了。”
“卓君……”
“你不必再说,既然证据都已齐全,耽误个一天两天也无妨。”卓草挥了挥手,望着惊喜不已的眾道:“你也不必担心,今日我也得先问问旁人。”
“多谢左庶长!”
眾满脸感激,当即作揖离去。
“卓君,你真的不怕失期?”
“怕,当然怕,不是说失期法皆斩的吗?”
“法皆斩?”韩信挠挠头,“吾从未听说秦律有此规定,按徭律规定失期为赀一甲或一盾。吾等为军令,若是失期则要视其后果,最差也是笞刑八十!若影响战局,则会被砍头。但也并非是全都受斩,只是领头的如屯长这类军吏会受罚,其余谪戍并不会受刑。”
“对了,若是天降大雨影响路途,也能适当减免。正常来说,基本就是笞刑而不会被判斩刑。法律答问也有记载,像是逋亡人被抓也只是笞刑五十,而非斩刑。连逃兵都不判斩刑,怎会轻易判失期者斩刑?”
“老韩……”
“嗯?”
“你怎的和苏荷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扯这么多?”
卓草也是哭笑不得,这么说来那陈胜吴广可真是厉害,他们说的失期法皆斩是扯淡的?就算受斩刑,那也是陈胜吴广两人受罚?
草!
“咳咳。”
“既是如此,那先把这店家叫来。”
“卓君真打算亲自彻查下去?”
“那是自然。”
“卓君心底可真好。”
卓草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做个秦吏该做的事而已,如果这都算心底好,那喜君岂不是成大圣人了?我答应他彻查此案,纯粹也是当初也曾受过类似的待遇。秦法严苛,却无法杜绝有作奸犯科者。距离咸阳越远,就越是如此。某些郡县大吏更是犹如土皇帝,在当地是作威作福。”
“这倒是如此。”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韩信打量着卓草,连连点头称赞。
“卓君所言不虚,学识惊人!”
“这不是我说的,是杜甫说的。”
“杜甫?”
“算了算了,你别问了。总之房宅很重要,而且刻不容缓。眾住着茅屋怕是已有四五年功夫,将心比心,换做我们又会如何?若是遭逢大雨大雪,怕是也不好受。”
卓草住过茅草屋,到了梅雨季是隔三差五就漏雨。到了冬天那更惨,因为漏风的缘故冻得是瑟瑟发抖。也正是如此后来他富裕后,二话不说建房子。可惜他娘亲死的早,没享受到这些。
“反正时间也赶得上,再等等也无妨。”
“那信先去通知店家过来。”
“嗯。”
……
烛火摇曳,卓草翻阅着竹简。书到用时方恨少,他这秦吏还是得多看点书,少闹点笑话的好。主要还是这些律令太过枯燥,看着看着就起了睡意。
对,都怪这些律令太枯燥了!
“见过左庶长。”
店家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作揖行礼。眼神躲闪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怕是被韩信吓唬的不轻。
“店家不必紧张,我叫你来只是随便问些事。”卓草笑了笑,淡然道:“方才眾来我这说了他遭遇的不公,关于此事汝可知晓?这些事汝可要想好了再说,若是让我查到有问题,汝做假供可是要受罚的!”
“吾必会知无不言!”
“好。”
卓草示意韩信先把门关上,放下竹简道:“他说这房宅是他的,并且还有里正佐证,还有其翁所写的遗嘱。上面说要将爵位赠予他,还要分他三宅,此事汝可知晓?”
“吾知道。”店家顿了顿,继续道:“他说的这些的确属实,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他们兄弟俩各执一词,当地官吏也无法判夺。更为重要的是眾为养子,本就落了下风。此事当地人都知晓,到现在也无法定夺。”
“汝若是再遮遮掩掩,休怪吾依律惩治!”
卓草混了这么多年,也和不少官吏打过交道。他一听就知道这店家有事隐瞒,在这给他耍官腔。
真以为他不知情?
若是眾真的不占理,茅草屋都没得住!
“左庶长息怒!”
“说!”
“这事这事……”店家支支吾吾的,只得抬手道:“眾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极其孝顺。昔日眾翁还在世,便是眾悉心照料。谁家遇到困难,也都是眾仗义出手相助。十几年前有稚童大冬天的坠河,是眾跳进结冰的河中将人救了上来,因此还患病卧床半月。”
“兴许是这缘故,眾翁才将房宅爵位留给他。只是眾之大兄不服,此人素来蛮横,却很懂溜须拍马。其女为县令义子之妻,其又与乡有轶为连襟。哪怕是不占理,却也不会便宜了眾,所以……”
搞定!
这么看来,眾说的都是真的。
“老韩。”
“在。”
“通知池阳县令,池水亭长有轶,命他们明日正午十分来我这。关于眾的案子,我要亲自审理。”
“卓君,池阳县令……官职比你大。”
砰!
卓草顺手解下佩剑,重重砸在桌上。
“制曰:见草剑如始皇帝亲临!他想不来,大可试试!况且我官职低那是我不想要,秦国可不光看官职还看爵位。论爵位,我就不信这池阳县令比我高!”
“明白。”
韩信也不敢再逗留,当即出门吩咐。这光靠他一人可不成,还是得找劳模卓彘帮忙。
……
……
子夜时分,韩信疲惫的回到客舍。
看到卓草房间灯火摇曳,便轻轻敲门。
“卓君还未歇息?”
“进来吧。”
韩信推门而入,就看到卓草放下竹简。
“如何了?”
“都已通知好,那池阳县令本还推辞,后来把剑拿出来后便答应下来。至于亭长与有轶皆是卓彘通知,也都已答应。”
“嗯,那就成。”
卓草面露无奈。
有时候,还是得有足够的权利地位。
“卓君只是路过却愿意帮眾伸冤,称为圣人也不为过。像卓君这般好心肠的秦吏多些,秦国想不永传万世都难。可惜……”
“夸归夸,我这心肠不算好,只是感同身受而已。”
“卓君自谦了。”
卓草无奈起身,“我这种只能勉强说合格,还远算不上你说的圣人。我这种属于是先顾好自己,再管别人的类型。我见过有人位居高位,说是一国丞相也不过分。他一生无后,却抚养了诸多遗孤。他辞世之时,仅仅只有千百来钱并且悉数捐出。他住的不是什么豪宅,衣物也是缝缝补补。他的事迹,说都说不完……”
“这……还有这等圣人?!”
韩信都惊了,升官发财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不论何时何地,一国丞相也没听说过有穷的。像冯去疾算是比较清廉的了,可照样有着极其奢靡的豪宅。出入皆有马车接送,着锦衣帛服。
“是的,会有的。”
卓草面露微笑。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多伟大,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或许在这个时代显得很珍贵,可在他看来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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