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驭夫眼中精芒一闪,随后低顺着眉头,道:“少主母,亲家翁府上的规矩不可违,上车请走吧?”
贾融脸上怒起,但随即又忍了下来,道:“好罢!这姑臧城我自小长大,街头巷尾,隐道捷径稔熟得很,等下选一条捷径回去,误不了时辰的!”
张骏见那驭夫面色不豫,言语生硬,似乎没有做下人的恭卑姿态,心中颇觉奇怪。但他作为外人,对麹氏主仆姿态如何也不好理论,便道:“姊姊,琚郎少新丧,误不得时辰,改日请到敝府做客。”
贾融道:“青马表弟,真对不住了。改日姊姊再到贵府,看望姑母大人!”说罢抱过麹镐上了马车。在马车上,贾融轻轻掀起窗帘看着张骏,嘴角动了动,似有话要说,但不知何故,却是轻轻一叹,默然垂下了帘布。
张骏目注着贾家表姊的马车汽渐渐远去,忽觉这贾融的举止颇为奇怪。但奇在何处,却一时不得要领,待那马车消失于巷陌深处,方醒过神来,却见叱卢万载表情凝重,若有所思。
“贾家姊姊(驭夫)有些奇(古)怪!”
张骏和叱卢万载不约而同,说了这一句话,不过张骏所指是贾融,而叱卢万载言及的对象是那驭夫。两人对望一眼,心中皆是一突。
叱卢万载猛然跳上车辕,急切说道:“小郎君快上车,去牧府节堂!”夺过驭者缰绳亲自驾车。扬鞭一抽,那健壮青牛便甩开四蹄,急急往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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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臧承安门北,安昌北大街、,凉州州牧府邸。
一骑激跃奔腾,自泰武门穿街奔入。那骑者一身戎甲,背插三面小旗,策马连声高呼:“枹罕急报,闻者闪避!”街坊百姓闻声莫不向两旁闪避。信使策马直冲到牧府前的台陛之下,犹不收缰。府前守值双戟交错,“铿”然声响,将信使连人带马阻于阶前:“牧府节堂当前,不得擅闯!”
那信使这才猛收缰强,胯下座骑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待得后蹄连退数步后方才紧贴戟尖落地。那信使滚鞍落地,从怀中递出一封信函,急急道:“枹罕军情急报,请速呈大将军览阅!”言毕便昏了过去。
守值哨长从骑者手中接过信函,见火漆封口处贴有三支鸟羽,信函封面写着“马上飞递”四个朱砂大字,便顾不上昏厥倒地的信使,忙疾步奔入府内。
凉州牧府官邸为两厢格局,左厢为刺史节堂,右厢为大将军府,护羌校尉府与大将军合署理事。那哨长急匆匆冲到大将军府前,正碰上走出府来的参军陈珍,忙高叫道:“陈参军,枹罕急报!”
陈珍接过信函,匆匆验看了一下火漆真伪,旋即一路小跑至左厢刺史府节堂,交与左长史氾祎。
牧府节堂内,张茂正与别驾吴绍、主簿马鲂等牧府属僚商议张掖等郡旱饥之事。
别驾吴绍四十许,中等身材,头戴白色笼冠,蓄三络长须,显得清秀儒雅,徐徐道:“自四月始,张掖郡之永平、删丹诸县滴露未降,少有收成;六月中,武兴郡之宣威县境遭遇风灾,如龙卷野,房舍塌溃、牛蓄刮佚无算。永平县令宗庆、删丹县令王骘皆上表求平利贷民粮粟二万石,又请以工代赈,修缮沟渠以引水;宣威县令田斌上表租育牲蓄,拨以棉粮一万五千石,以备冬时……”
张茂道:“凉州寒凉,天灾交侵,百姓逢不遇之患,殆由庶事有缺,茂之过矣!宗庆、王骘、田斌体恤民情,察识民苦,当作褒奖。所呈之表,一应批复!”
马主簿道:“明公洞察苍生疾苦,乃凉州百姓之福矣!然凉州存粮本为河湟兵戊所需,若挪作他用,兵需不足,恐将引起激变,明公当三思啊!”这马主簿脸庞略长,双眉下撇,时时给人一种忧心忡忡的感觉。
张茂摇头道:“武公曾告诫我等,当务安百姓,上思报国,下以宁家。茂摄政凉州,当以民情为重,解民以倒悬为摄政之本,此事就此定了,无需再议!”
张茂雅能断事,一旦定论,断无反覆之理。吴绍、马鲂听罢,微微一叹。但还是立即动手起草钧令。
正在此时,氾祎疾步跨入牧府节堂,大声说道:“明公,枹罕军情急报!!”
张茂接过这封粘了三支鸟羽的急件,拆信一览,脸色立变,猛然站立,急令道:“著令司马、长史、军咨祭酒、参军等掾官曹佐即刻至府堂参议!”
张茂每说一句,马鲂便在文案上记录一句,随着钧令下达,牧府令官策骑四出,奔向姑臧城各处属官府邸。
建兴十年七月初二日未时下刻,姑臧城牧府节堂内僚属齐聚。凉州刺史张茂跪坐主位、别驾吴绍、太府主簿马鲂、少府司马阴澹、左长史氾祎、右长史马谟、军咨祭酒索孚、参军马岌、扬烈将军宋辑、中护军阴充、武威郡太守傅敞等一班文武属僚分坐两行,人人脸色凝重,节堂内沉寂如水。
枹罕驿卒送抵的军报,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窃据关中的屠各匈奴赵国酋首刘曜,攻陷了陇西重镇南安后,兵锋西指。刘曜军连克凉州河东的七处戍所,前锋已兵临洮水,与凉州之河东重镇临洮、狄道一线隔水相峙!
枹罕以西,是凉州重镇金城,而金城西北,越过洪池岭,便是凉州治所姑臧城!凉州,已是风雨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