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婵之于他,是漫长深夜里贪恋的月光,泛滥于心的占有欲皆因她而起。
虞小婵回到房间时Judy已经睡了,她拿着手机蹑手蹑脚地钻进洗手间,坐在马桶盖上,思考回国后怎么跟宝澄开口讲江湛这次的所作所为。
翻开微信聊天记录,宝澄发给她的最近一条微信是:“不用帮我代购小胖丁了,我湛哥已经帮我买啦!”
她了解宝澄,宝澄是真心喜欢他。
也是因为真心,她需要强大的勇气才敢去泼宝澄的凉水,揭穿江湛的另一面。
她正发呆,手机突然振动两声,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却看到是邵颍川发来了两条语音。失踪之人终于愿意现身,她激动地站起来,紧张地点开了他的语音。
第一条,他说:“听菏泽说你病刚好就飞莫斯科了?怎么没多休息两天?”
虞小婵冷哼一声,季菏泽这个叛徒,和邵颍川狼狈为奸。
第二条,他问:“留在你家里的避孕药后来你吃了吗?”
呵呵,放完枪就跑的怂货还好意思提这件事。
她按下语音键,开口就要怼他,想了想还是作罢,干脆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邵颍川知道是她,很快接听。
她绕开寒暄,直接回答他第二个问题:“我没吃。”
他明知她是故意气他,却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眉头皱成一团。她总是有办法让他紧张。
下一秒,听筒里再次响起她的声音:“你上次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你不会再不告而别,那这次呢?”
邵颍川觉得冤枉:“我没有不告而别,我给你留了字条。”
他不提这事还好,提起来虞小婵更生气了:“我知道我对你不算彻底了解,也听季菏泽说过你的身份和职业都不一般,可是邵颍川,我也不是随便的人,我知道什么是一时冲动,什么是长久的喜欢,我也有成熟的判断是非的能力。所有关于你的事,我都不想再听季菏泽转达了,我要你回来亲口告诉我。还有,我不像你那么怂,睡完就跑,连句再见都没有,如果真的一次就中,你不能承担后果,我会承担,绝对不连累你。”
睡完就跑?邵颍川忍不住皱眉,打断她:“等一下,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什么叫睡完就跑?”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只要想到那天早晨的事,她就气得牙痒痒,“你没做什么亏心事,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放在我家里的行李也通通不见了,如果不是我发现你和季菏泽早就认识,你是不是打算就此消失,再也不会回来面对我了?”
她这张嘴,实在厉害,伶牙俐齿,句句是理。
邵颍川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被她念叨着,他感到一种熨帖于心的舒服,仿佛颠沛流离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个归宿。
她还在细细数落着他的罪名,他嘴角的笑却越来越明显。
此时他正和徐轻歌带领“猎户座”守在塔图尔勒的边境线上,此处与巴基斯坦接壤,是境内西北边陲通往金新月地带的要塞。
孟老板还在接受警方的进一步调查,塔图尔勒地区又接连发现两起疑似毒品交易,和调查孟老板的结果一样,警方最后都没有找到真正的毒品。
邵颍川怀疑是康珈在暗处耍花样,不敢掉以轻心。
边境线地广人稀,条件简陋,他们两人一组,乔装打扮成游客,分散住在不同的客栈。他和徐轻歌需要抓紧制定下一步的部署计划,为了沟通方便,两人选择住在同一间房。
他在卧室里打电话的时候,徐轻歌正在浴室洗漱。她出来时擦着头发,没注意邵颍川的动静,也就没有任何避讳,直接说了一句:“我洗好了,你去吧。”
徐轻歌部队出身,行事向来如男子般落拓,说话声音也清亮,此言一出,邵颍川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下意识就回道:“这就去。”
说完才回味过来不对劲。
果然,电话那头本来还在说话的虞小婵突然就没了声音。
“喂?”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别胡思乱想,是我队长。”
“你们队长是女人吗?”把他们的对话全部听进耳朵里的虞小婵有些不高兴,但她知道邵颍川的工作是与家国利益息息相关的大事,她不该任性地什么醋都吃,于是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掩饰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邵颍川没拆穿她,只是忍不住笑,眉眼之间,尽是温柔。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像寻常人一样坠入感情的陷阱。是虞小婵让他知道了,什么是人性深处的欲望。
他想要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想要安稳,想要圆满,更想要她。
他“嗯”了一声,没做其他解释,过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说:“乖,等我回去。”
他认真讲话的时候声音沙哑,音色迷人,虞小婵觉得灵魂都要酥掉,什么责怪他的话都说不出口,乖乖答应着:“好。”
邵颍川背靠窗台,手里拿着那张黑桃K,翻转背面盯住她的照片,到底没克制住,喊出她的名字:“婵婵。”
“嗯?”她被叫得突然。
“因为职业的原因,我不能每天都联系你。”没头没尾的解释,听起来像故意跟她报备似的,“有时候,你给我打电话,我也收不到。”
“噢。”她心里高兴,小心翼翼地鼓起勇气追问,“那……那你会每天都想我吗?”
他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又宠溺地说:“不止每天。”
每分每秒他都会想。
虞小婵觉得随时会有一只小鹿从她的心里跳出来,耳边旋即又传来他严肃的叮嘱:“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身边,不论去哪里,你都要注意安全。”他没有直接告诉她,他的仇家已经盯上了她,她却好像对他的话心领神会:“我知道的。”
他已经疏忽了一次,让康珈发现了她的存在,不能再疏忽第二次了。
坐在一旁擦头发的徐轻歌把他们的话全都听在了耳中,拿毛巾的手不觉就攥在了一起。等邵颍川挂断电话,她缓缓开口:“邵颍川,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他也爽快:“你问。”
“之前听将息说,你这个人冷面冷心,从来不考虑儿女情长的事。”她把毛巾从头顶拿开,抬起头盯住他的眼睛,言辞犀利地问,“那你和虞小婵算怎么回事?”她的语气简直咄咄逼人,字字凌厉。
邵颍川觉得意外,挑眉戏谑道:“哟,没想到你也有八卦的一面。”
徐轻歌却依旧面不改色:“关心组员而已。”
他不置可否,认真回答她:“我和虞小婵的关系,就像你想的那样,没什么可掩饰的。对我来说,不喜欢她挺难的,她勾引人的本事招招致命。”
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句话的工夫,邵颍川的脑海里全是虞小婵穿着睡衣坐在床沿上涂指甲油的样子。或许是他说错了,她并没有勾引,而是她的一言一笑太美好,让他丧失了坐怀不乱的能力,忍不住心猿意马。
这世上,男女之间的感情分很多种。有些是浪子游戏,不过生理需要的彼此满足;有些是青梅竹马,牵牵手都能脸红心跳;而虞小婵之于他,是漫长深夜里贪恋的月光,泛滥于心的占有欲皆因她而起。
他的话云淡风轻,但徐轻歌知道,他没开玩笑。她不屑地“嗤”了一声,像在嘲笑他就这点出息,讥讽道:“我一直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原来你也喜欢吃女人这一套。”
邵颍川知道老徐从来都瞧不起那些空有皮囊的女人,也知道因为虞小婵的身份特殊,徐轻歌一直对她心存偏见。他从不妄图用几句话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只是意味深长地说:“我不是喜欢吃女人这套,我是只吃她这一套。”
徐轻歌半晌没再说话。
她咬唇低头思量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好说辞,抬起头,对他说:“我不管你多喜欢她,作为队长,有些事我要提前提醒你。如果有一天,她因为你出事了,我不会用我的人去救她。同样,如果因为她,连累我的人出事了,我也不会放过她。”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他手里的扑克牌上,掷地有声地说:“你要想好,怎么应付康珈。我不希望你复仇的时候,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更不希望,你只是因为一个皮相好看的女人,丧失理智。”
这一夜,星河灿烂,徐轻歌睡下后,邵颍川独自到廊上吸烟。一根燃毕,他也没有回去的意思。他的父亲一生都在为正义而战,他从小耳濡目染,誓要和父亲一样,成为英雄。于是后来的他考上警校,接受组织的安排,拿生命去搏斗。
这么多年,他从来都以自己和父亲的职业为荣,哪怕这份危险的职业,让他们一家家破人亡,他也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可是今晚徐轻歌的一番话,叫他夜不能寐。
他终于肯承认,做一个普通人是一件弥足幸运的事。
邵颍川的这通电话治愈了虞小婵所有的不高兴。在俄罗斯的最后两天,她偶尔会跟江湛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当着其他同事的面,他也不敢怎么样,日子过得还算风平浪静。
自从江湛跟她说了那些疯言疯语,她的心里就多了一根刺。她不知道这件事要不要跟宝澄说。如果不说,就是在害她。因为犹豫不决,她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约宝澄出来吃饭。
双十一前夕,商场有各种折扣活动,她比宝澄提前到了几分钟,在星巴克点了一杯摩卡,一边等她一边回复季菏泽的微信:“我今天有事,先不过去了,你再帮我多照看绵绵两天。”
摩卡喝掉一半,宝澄才来。虞小婵远远地就看到了她,一身柠檬黄的新款风衣,配上马卡龙色的流苏耳坠,再加上她那张可爱的娃娃脸,逆天的少女感,谁看见都能眼前一亮。
瞧见坐在窗边的虞小婵,宝澄冲她招了招手,然后风风火火跑过来,刚坐下就抢走了她的摩卡,一边喝一边低头从包里翻找什么:“湛哥说他今天有事,没时间送我过来,我等了好半天公交车,不然肯定比你早到。”说着从包里翻出一只粉色的丝绒礼盒,打开推到虞小婵面前,满心欢喜地说,“喏,送你的,生日礼物。”
是EvaStrepp的子母珍珠项链,她最近一次飞德国时买的。
“你不是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吗?今年你生日我要飞意大利,不能陪你过啦,所以提前把礼物给你,你最喜欢的款,怎么样,惊喜吗?”
虞小婵大方收下礼物,一边感动地点头,一边将项链从盒子里取出来,简直爱不释手:“你给我买这么贵的礼物,等你明年过生日的时候我压力会很大的。”
宝澄笑嘻嘻:“哎呀,客气什么,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看她这样开心,虞小婵实在不忍心破坏气氛,她把礼物收起来,起身挽起宝澄的手:“走,我们逛街去,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江湛的事,她到底没敢说出口。
晚餐她们选了一家云南菜,点了宝澄最喜欢的油焖鸡,席间虞小婵一直心事重重,宝澄就算神经再大条也看出了问题,吐了鸡骨头,问:“你怎么啦?”
她回过神来,支支吾吾地说:“没啊,没什么。”她心不在焉地夹菜,“双十一那天你可不可以调个班啊,留在国内陪我过生日,好不好?”
“不行呢!”宝澄抱歉地解释,“我知道你一定又要说我重色轻友,可是我答应湛哥了,那天陪他飞意大利,他想介绍朋友给我认识。”
听她这样说,虞小婵心里的小火苗就噌噌烧,说话也没好气:“什么朋友啊?还要特地飞到意大利去认识。陆宝澄,我告诉你啊,你不是小女孩啦,做事情过过脑子,江湛说什么你都信,到时候让他卖了你都不知道!”
可能语气太重,宝澄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吓得一声不敢吱,等她说完了才怯怯地问:“你今天到底怎么啦?来大姨妈了?”
虞小婵恨铁不成钢,只是白了她一眼,决定把心一横,干脆和她摊牌算了。
餐桌上宝澄的手机偏偏这个时候响起来。是江湛打来的,说事情办完了,要来接她。
陆宝澄同学几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挂了电话拿起大衣就要走人,虞小婵赶紧把她拦住:“干吗去啊?还有一道菜没上呢。”
“湛哥来接我,在楼下等着呢。”她说着冲虞小婵眨眨眼睛,“等我回去跟你视频,你乖乖给我交代到底怎么了。反正我也吃饱了,最后一道菜你独享吧,先走啦。”
等她跑没影了,虞小婵气得直跺脚,之后再没什么吃饭的心情,结完账看时间还早,打算去季菏泽家里接绵绵。可是给他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微信也不回,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工作绊住了。
11月的常水,除了昼夜温差大,天气依旧温暖如春。商场离她家很近,她没开车出门,也没收到季菏泽的回复,不能贸然打车去找他,只好站在商场门口的小广场上又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这次季菏泽接得倒快,他说一晚上都在加班,没顾上看手机。
广场上人群熙攘,跳街舞的少年轮番耍帅。音乐声太吵,她听不清楚季菏泽的话,自然往安静的侧门挪了挪:“你一会儿回家吗?我去接绵绵。”
提到绵绵,季菏泽顿时怂了:“那个,是这样,我们加完班部门聚餐,不确定几点回家,你改天再来好了。”
她有些失望,看不到邵颍川,能看到他的猫也是好的。
“那改天你有时间我再……”
“过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虞小婵突然感觉耳边一阵嘈杂,一声尖利的“危险”猝然响起。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冲过来就把她撞倒在地,紧接着是连续的清脆破碎声与撞击声,还有从人群中传来的尖叫声。
她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身体被人狠狠压着,腿上渐渐涌起一股温热,紧接着传来阵阵疼痛感。
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情况,颈窝却感到一阵刺痛,身体顿时好像被人安装了一个阀门,所有的力量和意识都消失殆尽。最后,她彻底失去了知觉,在混乱中,沉沉昏睡了过去。
她好像掉进一座黑暗的深井,一直坠,一直坠。
又像浸泡在荆棘疯长的丛林里,浑身被扎入尖锐的刺。
无处可逃。
边境线上信号不稳,2G网络时常延迟。邵颍川再一次收到来自陌生号码的图片信息时,虞小婵已经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照片上,一家商场门口,一架高空作业的滑动吊篮意外脱落,砸碎了商场一楼的玻璃平台。图片摄于事故发生后,现场已经没有围观民众,但广场上有少量血迹,可以推测有人受伤。
他勒令自己要冷静,竭力克制情绪,上网搜索常水新闻,果然找到了更清晰准确的现场照片。那家出事的商场就在虞小婵家附近。
陌生号码的背后仿佛藏着一颗深水炸弹,邵颍川告诉自己,不能轻易上钩。
他决定以静制动,不做任何反应,试图联系季菏泽,他的电话却一直关机。
事故发生时,季菏泽正在跟虞小婵通话,等他察觉到她有危险时,通话突然中断,他再打过去,已是无人接听。等他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匆忙赶到事故现场时,虞小婵已经和其他受伤民众被救护车送往了医院。
所幸伤得不重。
事故发生时有好心的路人在危急关头将她推开,致使现场只有少数几名民众因玻璃碎片受伤,此外再无人员伤亡。虞小婵轻微脑震荡,身上多处被扎入玻璃碎片,医院紧急安排了手术。她却因为麻醉剂的缘故,术后一直没醒。
季菏泽请了假,连夜守在她身边。直到第二天下午,护士来查房,说她应该快醒了,他摸出手机打算订外卖,才发现手机早就没电了。
从服务站借了充电线,开机不久就接到了邵颍川的电话。
两个人迅速置换了消息,不用怀疑也知道,康珈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或许连事故发生时,故意推开虞小婵的“好心路人”都有可能是康珈安排的人。既然握住了邵颍川的软肋,他又怎么舍得将筹码一次性全部抛出。
季菏泽提醒他:“康珈诡计多端,你千万小心。”
邵颍川的心思却全在虞小婵身上。她伤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住院期间有没有人照顾?他被虞小婵的伤势搅得心烦意乱。
她本该拥有安稳平静的生活,却因为他,此时伤痕累累地躺在病床上。他很自责。更难过的是,因为任务在身,他不能赶赴到她的身边,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说:“菏泽,帮我好好照顾她,如果她醒了,告诉她,我很快就回去。”
季菏泽不耐烦地说:“放心吧,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她,毕竟你和小婵都是我哥们儿。”
虽然这样说,他心里却忍不住窝火。这算怎么回事呢,如果早料想到如今会是这样的局面,他当初就不该陪邵颍川演戏争夺奥斯卡。
电话挂断,看着躺在病床上小脸苍白的虞小婵,季菏泽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简直是在自欺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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