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吧。”
“当然。”
现在的余生对于苏晚晴来说就是唯一的依靠,她不再信任任何人,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余生。
余生接过信封,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在和苏晚晴互道晚安之后才离开。
余生那个时候已经重新在余锐的家里住下,他在回到余锐家里的时候,余锐夫妇以及余帅都已经睡着了。他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将这封信放到了自己的床头柜里。这封信是最近这段时间苏晚晴让余生给他自己寄的第十封信,虽然对于苏晚晴的失忆仍然很难过,但每每读到苏晚晴在信中对他的柔情蜜意时,他心里都会好受许多。
第二天醒来,余生照常早早地去了余然家,但在走到余然家楼下的时候,他却并没有看到像往常一样站在阳台上等待他的苏晚晴。
余生莫名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宽慰自己,不要想太多,说不定苏晚晴只是单纯地忘记了而已。
给余生开门的人是余然,余生一进门就问余然:“你妈妈没起床吗?”
“起了呀。”
“那她今天怎么没有去阳台等我啊?”
“是啊,”余然被余生这么一说,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可能妈妈忘记了吧。”余生来到苏晚晴卧室的门前,深吸一口气,嘴里像是念咒语一样不停地嘟囔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余生推开了门,发现苏晚晴正坐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窗外看。
余生走过去,小声地对她说:“晚晴,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苏晚晴扭过头,用空茫的眼神凝视着他。
“晚晴,你还好吗?”苏晚晴眼神中的空茫让余生开始慌张。
苏晚晴依然不言不语地看着他。
“晚晴?晚晴?你还好吗?”
苏晚晴点头,然后茫然地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
余生是在苏晚晴彻底失忆后的第三天和她复婚的。
复婚之后,余然和余锐带着各自的家眷在酒店的包厢里为他们庆贺。
苏晚晴自始至终都是在微笑,除了余生以外,不管谁和她说话或者开玩笑甚至是敬酒,她都只是微笑,她的微笑是客气的,但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除了她已经忘记了名字的余生外,她对谁都是有戒备的。她其实知道自己是已经结婚了的,但是她已经搞不懂结婚是一件什么事情了,在她的理解里,结婚就是把她和身边的这个男人的照片印到一个红色的小本本上,再在上面盖上红色的印章,再然后就没什么了。所以结婚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是很无所谓的,可是她能感觉得到,她身旁的这个男人对于结婚这件事情很在意。
余生当然很在意,他怎么可能不在意,这可是他心心念念了二十年的事情呀!他和晚晴遭了二十年的罪,如今终于可以复合了,他怎么可能不高兴呀!只是如今的晚晴已经不是以前的晚晴了,可他依然还是以前那个爱着晚晴的余生。
余生那天晚上很高兴,所以喝了许多酒,余锐和余然以及孙坚都劝他不要再喝了,可是他不肯听,他借着酒劲说:“然然,锐锐,爸爸今天真的好高兴,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过了。”
余然笑着说:“我知道,我们都知道的,你和妈妈苦等了对方二十年,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个完美的结果。”
王琳插嘴:“可是妈妈什么都忘记了呀,这婚结得有些让人难过了。”
余锐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王琳的椅子,王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所以只能住嘴。
“的确是有遗憾,可是人的一生怎么可能会十全十美,”余生转过脸看着苏晚晴,“晚晴,你说是吧。”
苏晚晴点了点头,抿着嘴笑,她其实是听不懂的,但是在她这里,余生说什么都是对的。
余生问:“晚晴,我给你夹你喜欢吃的凤尾虾还有松鼠桂鱼,好吗?”
苏晚晴笑着点头。
余生站起身,将菜夹到苏晚晴面前的碟子里。
“晚晴,你怎么不吃呀。”
“你不要管我,我不饿的。”苏晚晴现在称呼余生时只用“你”来代替,因为她总是会忘记余生的名字,虽然余生每天都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
“吃吧,吃吧,我来喂你。”
余生将一小块松鼠桂鱼放到勺子里,然后用手接着勺子,小心翼翼地递进苏晚晴的嘴里。
余生笑着问:“好吃吗?”
苏晚晴笑着点头,看了看周围同样在微笑着的众人,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当余生准备故技重施的时候,苏晚晴忙说:“你不要再喂我,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余然起哄道:“妈妈害羞了。”
苏晚晴看着余然,虽然不认识她,但是她知道她口中的“妈妈”指的是她。
趁苏晚晴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余生对余然和余锐说:“然然,锐锐,我今天要跟你们说一件事情。我想和你们妈妈搬出去住。”
余然惊呼:“搬出去?你要搬到哪?”
“暂时还不确定,老年公寓或者租房子,都是可以的。”
余锐不同意:“爸爸,我和妹妹不是反对你和妈妈自己住,但是妈妈现在这个情况,你自己一个人能应付吗?”
“可以的,我身体真的很好,上一次给你输完血,医生本来跟我说,我至少要修养半年左右才能彻底恢复,但是我不到一个月就好了,所以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完完全全可以照顾好你们妈妈。”
余然说:“可是爸爸,你不要忘记了,你已经七十岁了,你自己都是需要被人照顾的,你要是再去照顾妈妈。你肯定会吃不消的。”
“你们放心,我真的没关系的,再说了,你妈妈手脚都很健全,身体也很健康,就是脑袋有的时候不太灵光,但是她很信任我,所以我照顾她其实是很轻松的。但如果依然像之前那样,我住在锐锐家,你们妈妈住在然然家,那你们两个人会很别扭的。”
余锐说:“爸爸,我和妹妹都没有问题的,你要是觉得别扭,大不了我把主卧让出来,你和妈妈住我们主卧,这样总可以了吧。”
王琳也附和:“对呀对呀,爸爸,你和妈妈住我们主卧,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孙坚也说:“爸爸,我和然然其实也是可以的,你要是愿意,我和然然今天晚上就可以把主卧收拾出来,让你和妈妈进去住。”
余生很感动,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有了大家长的感觉,他含着泪说:“你们真的都是好孩子,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但我也希望你们能理解理解爸爸。爸爸离开了你们妈妈二十年,也苦了你们妈妈二十年,爸爸心里有愧,你们妈妈变成这个样子,爸爸其实是有责任的。”
余锐说:“爸爸,你怎么又提这个事情,我不是都跟你讲清楚了吗?妈妈的病不怪你的,要怪就只能怪那个叫齐天的罪魁祸首,你和妈妈都是受害者呀!”
“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么绝情地不肯见你们妈妈,她现在一定不是这个样子的,虽然我是出于好心,但我确确实实害了你们妈妈。”余生看着正在安静地吃着东西的苏晚晴,心里疼得要命,她现在越来越像一个小婴儿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活在自己构建的世界里。她的那双眼睛纯真得要命,她的任何心思都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来。她可以随意地拒绝,可以随意地发脾气,根本就不需要在乎你是谁,她只需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可以。
余然说:“爸爸,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和哥哥也肯定难逃干系。你不在的这些年,我和哥哥都没少让妈妈伤心,按你的道理,那我们大家就都成了罪魁祸首了。”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了,”余生搂着苏晚晴的肩,这一次,苏晚晴没有挣扎或是反抗,她只是扭过脸冲着余生笑,“你们妈妈现在只信任我一个人,她看到你们的时候是会害怕的。”
这一次,余然和余锐都没有再说话。他们兄妹俩其实能感觉得到妈妈对于他们俩的疏远感,如果说妈妈以前在心里对他们可能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印象的话,那么现在,对于苏晚晴来说,他们兄妹俩完完全全就是个陌生人了,妈妈如今的世界里就只剩下爸爸一个人了。
余然和余锐最后还是妥协了,但是他们两个意见一致地否定了余生提出的去老年公寓的提案,他们的最终意见是,由余然和余锐共同出钱,在余然家附近买一处宽敞的房子让老两口去住。
余生同意,他又象征性地问了问身旁的晚晴:“晚晴,你愿意吗?”
晚晴笑着点头,虽然她也不知道她愿意的是什么。
尽管余生同意了儿女们的提议,但是在他和苏晚晴复婚后的第三天,余生还是偷偷地带着苏晚晴去看了海市条件较为高档的几家老年公寓。
他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并不是说现在立刻就要去住老年公寓,他想的是,假如有一天他也得了和晚晴一样的病或者他和晚晴都已经走不动路的时候,他会要求儿女们把他们送到这里,尽量不拖累儿女们的生活,所以他只是来提前考察一下,为了将来做准备。
他通过网络找到了五家条件让他比较满意的老年公寓,前四家给他的感觉都还是很不错的,他也问了晚晴,晚晴的回答当然也是“蛮好的”,对于苏晚晴来说,只要余生认为好,她也会跟着认为好,在她的心里,虽然总是忘记余生的名字,但她知道,余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人。
余生带着苏晚晴来到了最后一家老年公寓,在转了一圈之后,感觉这家的条件比先前的四家差了不少,问了问才知道,原来这里的价格是最便宜的。
要是余生自己一个人住当然是无所谓的,就算是让他住破破烂烂的养老院也是没关系的,但是他不能让晚晴跟着他吃苦,所以这最后一家立刻被他给否决掉了。
余生和苏晚晴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了电梯,当电梯在三楼停下时,上来了一个白头发的老太太。
那个老太太在和余生对视了一眼后,吓得立刻把头给扭了回来,她以为余生没有看到她,但这怎么可能,余生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已经认出了她。
电梯很快便在一楼停下,老太太急匆匆地迈开步子走出了电梯,那小碎步走得简直比跑还要快,正当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认出来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韩娜!等等!”
韩娜被惊住了,刚刚迈出的步子条件反射般地收了回来。她居然被认出来了,他居然还能认得她。
余生带着苏晚晴走到了韩娜的面前,韩娜看了一眼余生和苏晚晴,想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搪塞过去,她礼貌地笑着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韩娜,我是余生啊。”
“余生?”韩娜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认得我的,对吧。”
“抱歉,你认错人了。”韩娜转身想要走的时候,却被余生给抓住了胳膊。
“韩娜,你这是何必。”
韩娜没有回头,眼泪早已夺眶而出,她当然不敢认他,如果与他相认,那就是要与过去相认,那惨痛的过去她怎么可能再去面对。
余生带着苏晚晴绕到了韩娜的面前,他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几句话想对你说,可以吗?”
韩娜抬起头看着余生,一瞬间,过去那段惨不忍睹的经历像幻灯片一样在她的脑海里闪过。她想要拒绝,可她有什么资格拒绝。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心里忏悔,忏悔自己做过的错事,忏悔自己伤害过的所有人,如今,恶贯满盈的她见到了那个曾经被她伤害过的男人,她还有什么必要再逃避下去,是时候解开自己的心结了,是时候让悬在头上的那把剑掉下来了。
韩娜看向了余生身旁的女人,很明显,这个女人是余生的爱人,她看起来比自己年轻许多,而且她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很难想象,一个老人居然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苏晚晴也在看着韩娜,在这个时空里,她当然是不认得她的,但是她知道,余生是认得她的。
余生在苏晚晴的耳旁小声介绍道:“晚晴,这是韩娜,我的……我的好朋友。”
“你好,”苏晚晴客气地笑着,“我叫苏婉晴。”
“你好,我叫韩娜。”韩娜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余生。
余生看着苏晚晴,幸福地笑着说:“苏晚晴是我的妻子。”
“哦。”韩娜苦笑,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余生会一直都在等她,她根本就不配得到余生的爱。
韩娜带着余生和苏晚晴去了自己的公寓。她让余生和苏晚晴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去厨房泡了两杯茶端了过来。
“余生,晚晴,喝点茶吧。”韩娜有些拘谨地在余生和苏晚晴的对面坐下。
“晚晴,喝点茶吧,”余生将茶杯放到苏晚晴的手上,“小心烫。”
苏晚晴笑着点头,那样子,像是受到了男朋友宠爱的小女孩。
韩娜看着恩爱的他们,心里是嫉妒的,如果当初她没有利欲熏心,如今被余生宠爱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这个叫苏晚晴的女人。
余生将脸转向韩娜,他问:“韩娜,这些年,你还好吗?”
“啊?我、我……”
“不好,对吗?”
韩娜哭了,她忽然站起身,在余生的面前跪下。
“余生,我早该向你道歉的,你那么爱我,可我却伤你和晓彤伤得那么深。当年,我一声不吭地抛下你们父女,自己一个人去追求荣华富贵,但谁会知道……”韩娜失声痛哭。
苏晚晴被吓了一跳,在她已经所剩不多的记忆里,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人下跪。余生小声地安抚了一下被吓到的苏晚晴,自己则走过去将韩娜扶了起来,他说:“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讲。”
“余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不管我说多少句对不起,我都没有办法弥补自己对你和晓彤所造成的伤害,可我现在除了说对不起,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
“你坐过牢,被判了十年的刑,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
“你的前夫是毒贩,他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你运过毒品,对吗?”
“余生……”
“我还知道……”余生的心里一阵痛,“我还知道,你看到了我给你发的微信,也去过了医院,对吗?”
韩娜一脸震惊地看着余生。
“韩娜,这些我都知道。”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韩娜忽然想起了她一直都很想知道但却又不敢知道的答案,“那么晓彤……”
“她走了。”
“她……”韩娜一怔,很快便明白了余生口中的“走了”指代的意思,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那哭声惹得不明所以的苏晚晴都红了眼眶,她站起身,走到韩娜身旁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可是韩娜不肯,于是,苏晚晴竟跪在韩娜身前,抱着她一起哭了起来。
余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想要将两个女人扶起,但自己却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如果他没有回到二零一九年,那他是绝对不可能以如今的态度对待韩娜的,可正是那段不可思议的经历让他看清了许多事情,他开始原谅,原谅自己,也原谅他人。
余生以为苏晚晴此时的哭泣是因为看到韩娜在哭泣所以才会感动到哭泣,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苏晚晴想起的是二零三七年的那个晚上,她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那个人被警察带走,可她却对此无能为力。她当时也像如今的韩娜一样跪在地上无助地失声痛哭,只是她现在已经不记得那个让她失声痛哭的人究竟是谁了。
接下来的谈话里,没有韩娜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一切平淡得好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之间的对话。余生问了韩娜许多事情,韩娜则毫无保留地一一告诉了他。她讲述了自己的牢狱之灾以及刑满释放后的平静生活,最后,她说:“余生,这就是报应,当初我做了太多的错事,所以老天爷才会以这种方式报复我。我不在乎我遭的这些罪,这些是我应得的,我没有资格抱怨,只是……只是让我痛不欲生的是晓彤的去世。如果不是因为我,晓彤也不会……”
韩娜在提到“晓彤”的时候再一次泪崩。她当时去医院的时候并没有找到晓彤,她心里清楚,晓彤的结局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晓彤已经痊愈出院,二是晓彤已经……
韩娜的内心当然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她相信自己的女儿一定是平安无事的,这么可爱善良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有事呢?这些年来,她之所以不敢找余生,除了不敢面对他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不敢知道晓彤的真实情况。如今,她知道了晓彤去世的消息,她当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其实在离开他们父女之后,她就一直很想晓彤,每日都会偷偷地拿出晓彤的照片看,当她发现了冷风那个见不得人的秘密之后,她立刻就决定回到晓彤的身边,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世上没有比她女儿还重要的事情了。可是她却被拘禁了,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无数次想过自杀,是晓彤让她选择活下去,她希望有一天能逃出去,能再次见到晓彤。当她逃离了魔窟并且看到了余生在许久之前给她发的微信时,她像是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跑回了海市,可是却扑了个空。
余生说:“你不要太自责了,毕竟你是真的去过了医院,我想晓彤会知道的,她会原谅你的,只是她真的很想你。”
韩娜一边哭着一边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胸口说:“都是我的错,余生啊,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真的该死啊!”
苏晚晴抱着韩娜,无声地安慰她。
余生说:“其实我也有错,当初在选择治疗方案的时候,为了能减轻晓彤的痛苦,我选择了保守治疗,但是保守治疗根本没有延缓晓彤病情的发展速度,所以晓彤才会……”
余生抹掉了眼角的泪水,扭过头,望向窗外的夜空。
……
韩娜将余生和苏晚晴送出了老年公寓,她说:“我曾经无数次在脑海里想象着你我相遇后的画面,我以为你会指责我,你会歇斯底里地骂我,但是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怪你,因为我没有资格怪你,这些都是我咎由自取。可今天,我们相遇了,我所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你不仅没有指责我,还原谅了我。”
“我没有原谅你,一想到晓彤生病时对你日夜想念,可你却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就会怨你怪你,但是我已经不再恨你了,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而我们都已经变得那么老,再谈恨与不恨又有什么必要。但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你明白吗?”
“我明白,”韩娜感激地笑着,“余生,我知道我没有这个资格,可我真的很想……”韩娜再度哽咽,“真的很想去墓地看看晓彤,可以吗?”
“可以,因为你是她的母亲。”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韩娜下意识地抓住了余生的胳膊,但余生同样下意识地将她的手甩开。
韩娜苦笑,她看着紧贴着余生的苏晚晴说:“晚晴和你很般配,你很爱她,对吗?”
“我和晚晴是因为晓彤而相爱,”余生摸了摸苏晚晴的脸,苏晚晴害羞地冲着余生笑,“那个时候,晚晴是血液科的护士,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单纯美丽的姑娘时就被她吸引了,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牢牢抓紧她的手,反而将她放走,十年之后,我们才真正地走到了一起。”
“她很单纯,”韩娜微笑着看向苏晚晴,“很难想象,像苏晚晴这个年龄的女人居然会这么单纯。”
“她一直都是纯真的,从来都没有变过,只是这些年,她为我吃了太多的苦,”余生吻了一下苏晚晴的额头,苏晚晴笑着将头贴在了余生的肩头,“她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已经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韩娜惊愕地看着苏晚晴,她其实一直都觉得苏晚晴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一直都说不出来。
“她已经谁都不记得了,包括我们的儿子女儿,当然也包括我。可是这没关系,即使她已经忘记了余生是谁,已经认不出我就是住在她心里的那个人,但是她依然是爱我的。”
“余生,你真的让人羡慕。”
“你呢?有什么打算,准备继续一个人生活下去吗?”
“我罪孽太重,所以只想在不多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多做些善事,减轻心里的负罪感。”
“嗯。”
“余生。”
“嗯?”
“明天去看晓彤,你愿意陪着我去吗?”
“我不会陪你去看晓彤的,”余生看着安静的苏晚晴,握住了她的手,“晓彤是我和苏晚晴的女儿,我会陪着晚晴一起去看她。”
韩娜微笑着点头,但心里却很痛,可余生说得很对,相比于她,苏晚晴更有资格做晓彤的母亲,因为在晓彤人生最后的那段时间里,陪在晓彤身边的人不是她,而是苏晚晴,给晓彤带去温暖与快乐的人同样不是她,而是苏晚晴。虽然她是有苦衷的,但追根溯源地讲,如果当初她没有抛夫弃女,那么一切可能也不会发生,或许晓彤也不会得白血病,更不会去世。
韩娜站在原地,看着这对老璧人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了夜色里。
……
苏晚晴和余生的新家就在余然小区的对面,房子是兄妹俩一起买的,余生本想给孩子钱,但是余然和余锐不肯要,余然笑着说:“爸爸,只要你能和妈妈幸福,我们花再多的钱也是开心的。”
余锐也说:“爸爸,从今往后,钱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担心了,我和妹妹每个月都会给你生活费的,至于你手头上的那点钱就不要再动了,留着应应急就可以了。我和妹妹的经济能力都还是不错的,往后,要是缺钱了跟我们说就好,行吗?”
余生欣慰地笑了,他拍着苏晚晴的手说:“晚晴,我们生养了一对好儿女啊,孩子们真的是孝顺,这主要归功于你啊,是你教得好。”
苏晚晴笑着推让道:“是你的功劳,都是你的功劳。”
虽然苏晚晴每天都会与余然和余锐进行母女以及母子相认,但她其实仍然不认得这对兄妹,更不用说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儿女。她的心里当然清楚自己是有一对儿女的,但她认为,她的儿女并不是眼前的这两个。可她是相信余生的,所以既然余生说他们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女,那他们就一定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女。
余生和苏晚晴的生活是安静的,恬淡的。
余生每天都会和苏晚晴打牌或者玩五子棋,即使每天都会重新告诉一遍晚晴规则,可玩的时候,晚晴依然会不遵守规则,有的时候是故意,有的时候是无意。
每当苏晚晴在余生面前耍无赖的时候,余生都会心甘情愿地落入他早就发现的圈套里。输赢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只要晚晴能开心,他都是无所谓的。
余生发现,苏晚晴越老越像个少女,而且是个安静得不真实的少女。无论他是读书、看电视或是散步的时候,苏晚晴都会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你问一句,她就会答一句。
有苏晚晴在身边,余生是心安的,过去的坎坎坷坷恩恩怨怨,对于现在的余生来说,真的都不算什么了。
此时的余生是幸福的,因为他独享了苏晚晴全部的爱,甚至都没有余锐和余然的份,在苏晚晴的世界里,余生就是她的惟一。
孙坚早就听余然说过她老丈人当年在商场上的叱咤风云,要不是被奸人所害,余生的公司现在说不定早就进了世界五百强,所以他当然不可能让这么一个有用的人变得这么没用,在公司遇到一些困难的时候,孙坚虚心地听取了余生的建议,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正是因为余生的建议,孙坚的小公司才能够转危为安,而孙坚则理所当然地投桃报李,正式聘用余生为他们公司的高级顾问。
家宴的时候,余锐拿这件事情打趣,他说:“妹夫,你这样做可有些不地道了,虽然都是一家人,但是爸爸在你们公司工作,你总该要意思意思的,怎么能像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呢?”
孙坚委屈地说:“哥哥,你真的是冤枉死我了,我当然想要付给爸爸薪水,但是爸爸不肯要啊。”
余然也佯装生气地说:“就是就是,哥哥,你把我老公想成什么样的人了。要说铁公鸡,你才配得上这个荣誉称号呢!”
余锐说:“我铁公鸡?妹妹,哥哥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大学教授了,挣的薪水虽然比不得妹夫和你,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我怎么可能是铁公鸡呢?爸爸,你说我是铁公鸡吗?”
余生笑道:“你是不是铁公鸡我不清楚,但你和你妹妹对我都很大方,这点我是很清楚的。”
余锐笑道:“妹妹,你听到了吧,爸爸这个人是从来都不会说谎的。”
余然笑道:“好啦好啦,算我冤枉你了,行吗?敬你一杯酒,给你赔罪,好了吧。”
余然和余锐笑着碰了一下杯子,然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余生扭过头对苏晚晴说:“晚晴,还想吃点什么吗?东坡肉想尝一下吗?”
苏晚晴笑着点头道:“好的。”
余生钳了一小块东坡肉放到了小勺里,他吹了又吹,生怕会烫到晚晴的嘴。
“来,晚晴,不烫了,”余生将小勺递到了晚晴的嘴里,“就是有点香人,要是不和胃口,我们就不吃了。”
余然打趣道:“老公,你看看爸爸和妈妈这恩爱的样子,要是等我老了,你能像爸爸爱妈妈那样爱我吗?”
孙坚笑道:“爸爸和妈妈的爱情哪能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王琳插嘴道:“我是不指望了,我这还没老呢,你们哥哥就这样待我。”
余锐笑着问:“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王琳白了余锐一眼,懒得言语。
余然和孙坚看到后相视而笑,余生说:“我和你们妈妈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虽然有太多的遗憾和坎坷,但好在都走过来了。现在,你们妈妈虽然失忆了,但她是爱我的,只要能得到她的爱,不管她能不能记起我,我都是很知足的。能有你们这一对孝顺的儿女,能有你们妈妈的陪伴,我现在觉得真的很幸福,我想我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余生真的没有遗憾了吗?他当然有,只是不想说出来给家里人添堵。
他清清白白了一辈子,可那件事情确是他一生都无法逃避的污点,但他很清楚,这个案子早就已经过了追诉时效,除非齐天自首,否则,他可能真的要将这口黑锅背一辈子。
……
齐天是在二零五八年的三月份自首的。
法院的电话打到了余锐那里,余锐又激动地将消息告诉了余生。余生听到后有些不敢相信,他一连问了三遍“你说的是真的吗”,余锐抱着余生的肩膀大声说:
“爸爸,你没听错,是真的!是真的!你终于可以洗清冤屈了!”
余然、孙坚以及王琳都高兴得哭了,而挽着余生胳膊的苏晚晴一向是见不得人哭的,看到那么多人哭,自己也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余生也高兴地在不知不觉中流了泪,他哭着说:“晚晴,要真相大白了,终于要真相大白了,晚晴……晚晴……”
余生抱着苏晚晴像是个孩子一样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太委屈了,委屈了二十年,甚至因为这委屈而坐了整整二十年的牢,也和晚晴分别了整整二十年,他怎么能不委屈,他实在是太委屈了!
由于已经过了追诉时效,所以法院在经过一级一级的批准后才得以重新审理二十年前的案子。
由于齐天认罪态度良好,所以一切进展得非常顺利。
二零五八年九月二十日,法院判处齐天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就此,二十一年前震惊全国的毒食品案彻底真相大白,余生终于洗清了自己的冤屈,成为了一个真正清清白白的人。
在法院宣判的第二天,余生去监狱探望了齐天。
齐天比他大五岁,如今已经七十五岁了,老得不成样子了。
齐天其实是没有想到余生会来探视他的。
在法院的时候,齐天就已经见到了余生,但余生看他的眼神是空洞的,让他读不懂余生是在恨他,还是已经原谅了他。
齐天本不想见余生,因为他没有脸再去见他,他让他白白坐了二十年的牢,即使见到了他,他又能对他说些什么呢?一句“对不起”就能让过去一笔勾销吗?
但齐天最后还是同意去见余生,他当初决定自首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自首不就是为了还余生一个公道吗?不就是为了赎罪吗?不就是为了在所剩无几的余生里能让自己心安一些吗?
余生隔着玻璃,见到了自己的老伙计齐天。
带着手铐脚镣的齐天低着头,在狱警的搀扶下在椅子上坐下,他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余生的目光。
余生和齐天同时拿起了对讲电话,他对齐天说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
“因为我良心上不安,”齐天哭着说,“我对不起你。”
“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吗?”
“我没有这么奢望过,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让你原谅我。”
“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
“我知道。”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
“我回答过了。”
“那不是你真正的理由,我了解你的。”
“我……”
“回答我,为什么。”
“我……我得了癌。”
“你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所以才会可怜我跑回来自首,对吗?”
“不是的,余生,不是的。在国外的这些年,我东躲西藏,受尽了外国人的侮辱和欺凌,像是一条狗一样地活着,我其实早就想要自首的,可我当时连一张机票都买不起。”
“你的钱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手里至少有两个亿。”
“我去国外投资了一个项目,但是后来被人给骗了,最后落得身无分文的地步,”齐天苦笑,“但这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你觉得我会同情你吗?”
“我没有奢望过,我只是希望……”
“希望什么?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余生的语气激动了起来,“因为你,我在大牢里蹲了二十年,我的家人也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牵连。晚晴在外面等了我二十年,等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记得我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所以你还希望什么?嗯?说啊!希望什么!”
“余生……”
“我那么信任你,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呢?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你那样做会出人命吗?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他们冤不冤?嗯?”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齐天,这就是你的报应,你的贪婪注定了你如今的一切,”余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身上的罪孽一辈子都洗不清!你是个罪人,是无法被原谅的罪人!”
齐天在余生的面前跪下,他痛哭流涕,一边给余生磕头,一边说着对不起。狱警想要把齐天扶起来,可是齐天不肯,即使余生已经走到门口,他依然不肯起来。
余生在门口站住,他回过头,看向了一脸惨相的齐天,眼里渐渐地蓄起了泪。他的泪水不是为齐天而流,是为自己和那些被毒死的受害者而流。
二十年啊,人这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啊,如果不是齐天,他本应该和他的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晚晴也不会得这种病,更不会将他忘记,可事实是,他在大牢里蹲了二十年,也和自己的家人分别了二十年。过去的二十年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场灾难,是他不愿意再去回想的过去,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让他觉得那二十年就像是一场幻觉,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似乎那二十年是他人生拼图中被抠掉的一部分。他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即使他现在洗清了冤屈也不可能再追回自己所失去的二十年了。
一想到苏晚晴的病,余生更是觉得痛不欲生。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回晚晴过去的记忆,哪怕和晚晴只做一天的正常夫妻,他也会心满意足的。可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晚晴忘记了他,永远都不会再记起他。
他恨齐天,像齐天这种人是不值得被原谅的,只有齐天的死才能慰藉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
齐天在死刑之前就已经死了。
九月二十八日,齐天因癌症死于监狱,临死的时候,他的眼中含着泪,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
“……简单地说,‘虫洞’就是连接宇宙遥远区域的时空细管,暗物质维持着‘虫洞’出口的开启。‘虫洞’可以把婴儿宇宙和平行宇宙连接起来,并提供时间旅行的可能。中国的科学家在二零五六年的时候成功找到了维持着‘虫洞’开启的暗物质,并于二零五七年成功将五名志愿者送进了二零一九年的时空,到目前为止,这五名志愿者的身体状况良好,没有出现任何的异常。今年将会有更多的志愿者参与此次实验,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不久的将来……”
余生将电视关掉,他望着眼神有些呆滞的苏晚晴,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
苏晚晴扭过头看向他,她在客气地笑,她在见到每一个陌生人的时候都会这样客气地笑。
苏晚晴问:“你是谁啊。”
“你不认得我了吗?”
苏晚晴摇头。
“我是余生啊。”
“哦,余生。”
“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不记得了。”
“苏晚晴啊,你忘了吗?”
“哦,苏晚晴。余生,你认识他吗?”
余生知道苏晚晴口中的“他”指的就是自己。
余生说:“我当然认识了,我和他是朋友,你忘记了吗?”
“是吗?”
“对呀。”
“哦。他去哪了?”
“我也不清楚,大概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吧。”
“他会回来吗?”
“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他就快回来了。”
余生抱着苏晚晴的肩膀,扭过头,望向了窗外湛蓝的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