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安庆王派来的,他希望借助我来拉拢你。”简丹砂大致将安庆王的事说了一遍,至于她怎么会被安庆王利用,简丹砂还没想好该不该说。
关于在永嘉王府发生的那一切,她不知道陆子修能否接受得了,她得到了这一辈子最渴求的爱,实在贪恋得紧,生怕一眨眼就破碎了。而她与琅天他们的渊源涉及到了姐姐的秘密,更是不能开口。
她又委实不愿意编造谎言去骗他。
好在陆子修向来体贴,也不逼简丹砂说出一切。
“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愿意说了,再告诉我。至于安庆王那边,你放心好了。我看他也不是急着拉拢我,利用你是为了放长线,还不定什么时候能找上陆家了。”
简丹砂仍是不放心。
“船到桥头自然直。眼下什么都还没发生呢,别杞人忧天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已经遣绯儿先回陆家了。”
简丹砂一怔,继而一叹:“也好,我这般待她,她必定恨死我了。”
“我本来还想让她来照顾你,你会高兴些,没想到弄成这样。我又没法告诉她你就是真的丹砂。是我思虑不周了。”
“你又不是大罗神仙,事事都能想得到。”
“就属你的心思最难猜。”陆子修一叹,爱怜地吻吻简丹砂的脸颊。简丹砂对这份感情贪眷不舍,小心翼翼,陆子修何尝不是如此。他已经把他的爱他的情感他的秘密全部都剖白了,再也不需要隐藏,一时间难以克制,恣意的用唇表达爱意。
他吻她的发、吻她的眼、吻她的鼻,一路而下,在她的红唇间流连不去,把那檀口里的香气全部染进自己的嘴里。直到简丹砂发出难耐的呻吟,陆子修才略略松开她,自己也急促地呼吸着空气。简丹砂双颊绯红,窝在他的臂弯里,不敢抬起头来。
陆子修忽然笑出声:“你若不是把那幅杏花图带走,我也不会那么快发现你要走的意图。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让我来追你,迫着我说出一切?”
简丹砂轻捶他:“怎么可能?你什么都憋在肚子里,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你就是舍不得我,才忍不住要拿走那幅画做念想,既然舍不得又何必这么决绝,不光对自己狠,对我也狠。你啊,就是钻牛角尖。若是我追不到你,找不到你的人,我们是不是就要错过彼此一生了?”
原先不知道就罢了,不过是痛苦加遗憾,她一个人独自饮着孤老一辈子就是。现在知道陆子修的真实心意,就不单单是一个人的痛了,简丹砂想想就可怕,不觉抱得陆子修更紧。
“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听到耳畔陆子修的喟叹声,简丹砂点头,极用力地。生怕陆子修感知不到她的决心,她又从他怀里探起身。
“我答应,再也不走了。无论今后发生什么,除非是你赶我走。”
陆子修板起脸孔:“我怎么会赶你走呢?若我真赶你走,你就忍心走么?”
简丹砂目光流转:“你若赶我走,我何苦还留下?我只为你啊。”她幽幽叹息,这世间她唯一真正在乎的也只有陆子修了。
“不会有这一天的,我若真赶你走,断是我坏了脑袋神志不清,或者情非得已受人所迫,所以你仍要相信我、支持我。我知道这话很是自私,可是你一定相信我的心。”
可惜最经不住考验的就是人心。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有多少爱能亘古不变?任他海誓山盟,也抵不过岁月侵蚀,人心变故。变与不变,有时候就是倏忽一念。
见简丹砂迟疑,陆子修加重了手里的力道,迫着她抬起头来,把他眼中的诚挚与深情看个仔细,烙在心里。
简丹砂被蛊惑住,主动凑上去。
“我答应你。”以吻封缄。
隔天一醒来,简丹砂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一只硕大的蝴蝶悬在床顶。她眨了几次眼,确认是一只大风筝,伸手摸了摸,柔软而带着韧性,触感再真实不过。她将风筝从床顶上取下,抚着斑斓的蝴蝶翅膀,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抚着抚着又差点落下泪来。
小时候,她觉得陆哥哥送她的风筝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风筝,那样鲜艳、那样瑰丽,比姐姐的孔雀风筝还要好看,她却从没有亲手放起过,没见到过这只蝴蝶在空中展翼飞翔,以至于后来她看过的所有风筝都不及那只蝴蝶。
如今她知道,世界上最完美的风筝就是眼前这只。
“我带你出去放风筝。”
“现在么?”
“对,就现在。”陆子修将她拉起来。
“其实,我不会。”能接触到风筝的那些时候,她都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凑兴叫几声好。
陆子修摸摸她的脸:“你不会,我教你。”
事实证明,陆子修放风筝的技术委实不怎么样,他陪着简丹砂放了几次,这蝴蝶扑腾了几下就往草丛里掉,还有一次差点掉进泥潭里,急得简丹砂大叫,还被她瞪了好几眼。
简丹砂不知道陆子修也会说大话。陆子修咳咳几声,怪风力不够强劲。一直在一旁偷看着的木叶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就要跳出去,被玉珩一通拉扯。
“好了,出来吧。”
原是陆子修早发现了他们。木叶笑嘻嘻地走出来:“我们是来帮少爷的。”
陆子修觑了他一眼,将风筝交给木叶。
玩这种东西到底是木叶厉害,没多久就把风筝放了起来。木叶跑着将风筝交给简丹砂,简丹砂也一溜小跑起来。
眼看着蝴蝶振翅越飞越高,被蔚蓝明亮的天空衬得都瞧不出颜色与形状。
“发什么呆。”陆子修挨到她身边,帮着她一起扯着线,两人一起跑着,一起笑着。
木叶和玉珩两人相看一眼。
玉珩先说:“我从未见少爷这般笑过。”这样开怀,这样肆无忌惮,简直像个孩子。
木叶点点头,玉珩入府晚他三年,他应是见过的吧,只是遥远得都记不清了。
他们帮少爷留下丹砂姑娘,果然是对的。
之后,陆子修又带着简丹砂游览保阳湖。打点好分店的生意,陆子修便回府陪着简丹砂品茶用膳,说些扬州城里的趣事。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也都是开心的。这样的日子不停地持续着,如梦似幻,甜蜜得愈发不真实,反倒让简丹砂生出莫名的忧虑来。
这一天陆子修有宴在身不能相陪,她坐在绣架前静静地绣花,看着红色的绣线在手中不停穿梭,不觉就扬起了嘴角。夜色渐沉,烛火晃了眼睛。简丹砂刚吹了烛火,准备就寝。一道黑影翻窗而入,身手快得她还来不及惊呼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不要怕,是我。琅天。”
简丹砂一惊,再听他声音果然就是,略略安心,连忙转过身去。
“琅天,你怎么在这?”
没想到琅天二话不说拉住她:“跟我走,安庆王叫你做的事我才知道。之前他是故意把我们支走,对不起。”
简丹砂忙甩开他的手:“对不起什么呢?琅天,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没有对不起我。”
“不,如果我能多留心,如果我能更强大,就不要你受制于人。我们已经是安庆王的棋子脱困不得了,你不能再是。”
琅天带走她的意图很坚决。
“那你知道安庆王到底想利用陆子修做什么吗?”
“钱,当然是钱。安庆王他有权有势,虽然不差钱,可是如果能聚拢更多的财富,获得更多人的支持,那更加好。办什么事不需要钱?钱永远不会嫌多。丹砂,我不能说得太多太明白。”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走,我要留下来,留在子修身边。”
琅天失声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本来就该是他的妻子,要留在他身边帮助他、支持他。”
如果不是在黑暗中,简丹砂势必会看到琅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可是她看不到。不过琅天的声音已泄露了他的想法。
“你那么在乎他?你爱的难道不是我么?”
简丹砂大吃一惊:“怎、怎么会?”
“歌、歌辉说的……我觉得也是。我这样对你,你却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和永嘉王做交易换我自由。除了爱,我实在想、想不出来……”琅天讷讷说着,紧了紧握着简丹砂的手,在黑暗中露出困惑的表情,“难道不是么?”
“不,当然不是。我救你不全是为了你,这里头原因很多,与姐姐有关、与歌辉有关、与我自己也有关系,我一时也说不清楚。”简丹砂有些无措、有些慌乱,语言也组织不连贯。她实在没想到会让琅天这样误会,连歌辉居然都这么想。那这误会,势必有些严重了。
琅天的声音立刻冷了下来:“我不管,你爱我也好不爱也罢,我都不能把你留在这,这陆子修不是好人,他会伤害你,就像伤害雪宛一样。”
“琅天,我可以明白你对子修的嫉恨,可是姐姐已经死了,这也不是子修害的。如果你要归咎于子修,你自己更是难逃责任。你不能抱着对他们的恨对他们的怨怼,过一辈子。”
琅天冷笑着目露寒光:“谁说雪宛的死不是陆子修害的?我说他才是罪魁祸首。”
“琅天,你不要胡搅蛮缠了。快快离开。”
琅天气道:“你就是不相信我。我告诉你,雪宛当初为什么要跟着我,就是为了气陆子修。她气陆子修冷落她无视她,她伤心她难过,住到归来山庄就是为了散心,甚至不惜让我劫走她试探陆子修。我爱她怜她,也发了疯样陪着她一起闹。”
简丹砂呆住,无法相信这是那个温婉贤良,又最是胆小怕事的姐姐会做的事。
“可是她的目的没有达成,因为底下的人怕闹大了无法收拾,压根没有人去告诉陆家,雪宛熬不住两天便央着我要回去。我舍不得她又不得不放她走。你以为我不知道陆子修逛青楼的事么?雪宛根本就是被他伤心透了,才会自杀的。我绝不能看到你再步雪宛的后尘。那就是个风流花心的浑蛋!”
“够了!”简丹砂恼起来,拼命甩开他,“琅天!你这是在自欺欺人。难道真要我拆穿么,姐姐的死……她……”
终究是为了你啊!
简丹砂到底忍住了没有说出,两人正僵持着,庄子里的护卫队竟从天而降,将屋子团团围住。紧接着光芒大盛,屋子里的一切都无所遁形,自然也包括来不及逃走的琅天,和尴尬惊慌的简丹砂。
“子,子修……”
陆子修负手走了进来,冷眼睇着琅天:“是你。”
“不错,是我。”
“拿下他。”
“等一等子修,放他走。”
陆子修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瞧着她,屋里的灯火亮着,屋外的火把也亮着,亮得简丹砂看不清他眼里更多的东西。
“你让我放了他?你可知道他是谁?”碧江岛上的那一面,陆子修永生难忘。他后来因丹砂的死消沉了好一会儿,等想到去官府查问真相时却迟了一步,碧江岛的那个匪首已被送往开封府审理。
陆子修猜想也许简丹砂并未见过他的真面目,没想到简丹砂迟疑地说:“我,我知道。”
“你知道还让我放了他,他可是把你劫走的匪首,把你在岛上关了那么久,向我们讹诈钱财,他犯案累累,甚至还……”
看到陆子修痛苦的眼神简丹砂一个激灵,终于明白她一直忽视了什么。
她失身的谎言!
她沉醉在美好的生活里,被迷得晕头转向,一直没有想起来向陆子修澄清。
“不,琅天只是绑架了我,其他并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其他人,对我……”
陆子修眨眨眼,仿佛不明白他听到了什么。
“真的!”简丹砂抓住陆子修的手,却赫然发现他的手一片冰凉,“这个我稍后跟你解释。”现在这里外都是护院和下人,让她如何说的?
陆子修却猛地抽手,目光变得冷峻:“你没有?那你为什么要跳崖投江?”
“投江的不是我,是那位孟大人诓骗你的。”
“既然是他诓骗的,你为何不澄清?还要拼命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因为……才不敢面对我。”
这里头重重的原因、重重的顾忌,夹杂着各种阴差阳错,简丹砂一时间该如何说起?
“因为她不爱你啊。”琅天却在这该死的时候说了句该死的话。
“她本来就不愿嫁给你,还逃了家。你还不知道吧?”
陆子修当然知道!她离家的那封书信至今还收在他那,没有任何外人见过。可是这个强盗却知道。
陆子修一直以为简丹砂逃婚是源于自卑、源于对雪宛的退让,更是对简家长期逼迫的一种反抗,怪只怪他没能早一点表明心迹,却从没想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你当初逃婚,难道是为了这个强盗?”
简丹砂脸色一白,当然不是!
可是琅天抢先一步:“哼,你现在才知道?”神情姿态张狂得无以复加。
“琅天!”简丹砂厉声尖叫。
陆子修的脸色却更加阴沉:“你叫的是这个强盗的名字?他说的是真的?”
“不,不是。”简丹砂一直恐惧的事发生了,美梦太过虚幻缥缈,转眼就是噩梦。她在噩梦里,时常莫名地就说不出话,动不了身体,只有一颗心抽疼着,揪起满身大汗。
现在简丹砂也是,落在一个可怕的噩梦里,声音扼在喉咙里只发出破碎的声响,双腿僵在原地,一步也抬不动。她拼了命使劲发力,却只能在内心大喊大跳,冷汗淋漓。
琅天一把揽过她的身子:“现在我要把她带走。”
陆子修眯起眼,漆黑的瞳仁里蓄起大风暴。
“你试试看!”
琅天的发力终于让简丹砂找回了点知觉,她感觉血液重新在她身体里奔流,涌向她的双手双脚,她终于能用力了。
她猛地一推,试图挣脱出琅天的怀抱。
“你还不快走,难道你想再一次被抓,再一次被刑囚过着永无天日的日子么?”趁着琅天一怵,简丹砂飞快奔到陆子修身侧。
“还不拿下?”
“陆子修,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土匪头子么?”琅天没带武器,虎虎生风的几掌,就把庄子的护卫打翻在地,从窗子翻出,又飞起一脚,将震飞的刀捞到自己手上,左隔右挡,把长刀使得如剑般灵活,又比剑更刚猛。
也不知道是庄子的护卫太过不济,还是琅天的武艺确实大有精进,没三两下的工夫,他一个人就砍伤了四五个护卫,冲出包围,根本不需要简丹砂开口求情。
琅天丢下一句“我还会再来的”,一个跃起,消失在围墙外的夜色中。
屋子里的人都散去,留下陆子修与简丹砂。陆子修背对着简丹砂,一只手还撑着桌沿,静默的空气中粗粝的吐息声慢慢平缓下来。
“子修。”简丹砂试图去抓陆子修的手,不意抓了个空。
“今晚你受惊了,我让丫环们陪着你。”
“不,我只要你。”这一次简丹砂拉住了他的手臂。
“抱歉,我还要去看看他们的伤势,处理剩下的事情。”陆子修无情地掰开她的手指,头也不回地走了。
简丹砂跌坐在椅子上,一股巨大的寒意包裹住了她。她呆呆坐着,思绪纷乱,想着到底该怎么和陆子修解释,想着想着脑袋就糨糊了起来。因为每一条思路都不可避免地指向简雪宛和琅天的关系。
偏偏这是最不能说的。
直坐到蜡烛烧尽了,屋子内陷入了无尽的黑暗。简丹砂心猛地一跳,人也跟着跳起来。
她披上披风,匆匆往陆子修的屋子走去,将屋内一片漆黑,悄无声息。简丹砂转目望去,回廊上却坐着一人。
简丹砂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今晚的月色太过晦暗,倏忽间就被云层遮挡住,这道人影没在黑暗中一动不动,清冷、孤寂,若不是呼呼的寒风吹动了衣袂,简丹砂几乎以为那个人不存在。
她提灯照去,果然是陆子修,只着了件单衣,不知呆望着什么,又或者是在沉思,对简丹砂的到来视若无睹。简丹砂拉住他的手,冰冷冷的刺痛了她的心,他到底在这夜风里枯坐了多久?
“子修。”她柔声唤他,把灯笼放下,将他的两只手都拢在手心里,可惜她自己身上的温度也没好到哪去,怎么也煨不热。
“回房好不好?”
陆子修转过头来,一双眼被夜色浸染得没有温度,没有亮光。
“我已经命人报官,说扬州城里有逃狱的强盗。”淡漠平静的声音里沁着冷意。
陆子修欲抽回他的手,被简丹砂按住。
陆子修问:“你不担心么?”
“我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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