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回。如今陆三公子大喜,老夫见这身子骨还算可以,也来沾沾喜气。”
“那真是可惜了,国老今日喜气没有沾着,是本王的不是了。”
“王爷何不高抬贵手,转忧为喜?”
永嘉王轩起眉宇,道:“这陆子修道貌岸然、色欲熏心,国老这次是识人不明了。”
“如今是各说各的,王爷这也没有什么证据,若是强押人走未免于理有亏。”谭天忠到底老成持重,说得比钟孝礼委婉多了。
“难道国老的意思是让我放了陆子修,眼睁睁瞧着这婚事坐实不成?那本王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话。本王今天还就是要把人带走了。”
“王爷休要一意孤行,逞一时之能,失半生之名。王爷七岁时从老夫这习得大学之道,为人根本。如今王爷都要弃之不顾了么?”
“我就是弃了又当如何?”梁劭扬起下颌,冷然一笑,“国老您的门生诸多,若是还想显显您在朝上的余威,让您的门生每人参我一本也就足够,大可不必在此劳神多言。”还做了个请的手势,气得谭国老当场色变,连连拂袖:“当真、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不知道陆三公子还找了什么帮手,若是没有,还请陆三公子爽快地与知县大人去了。”
面对如此态势,陆子修还显从容,客人中确还有些朝堂上的人脉,还有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但永嘉王嚣张至此,这些人出面也不济事,反多生了冲突事端,也为难了座上的贵客。他示意左右不得鲁莽行事,先软语安抚了陆家几位长辈,拜谢了谭天忠和钟孝礼,最后又关照了木叶玉珩几句,唯独未与简丹砂说话。
梁劭在一旁冷眼相看,盯着简丹砂身上的大红嫁衣:“让她换了这身衣裳再过来!”转身而去。
于墨挥走到简丹砂身侧,眼见她脸色苍白,更衬得红唇如血,青丝如墨,遂嘱咐王府的人不要为难她。
简丹砂推开于墨挥伸过来的手:“没事,我自己可以走。”
眼见梁劭公然逞恶,连两位大人也奈他不何,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陆子修与简丹砂被带走。谭天忠哀叹着拂袖而去。
待简丹砂换上常服,于墨挥带着简丹砂走向门外的马车。
寒风乍起,一阵凶猛过一阵,吹得人心颤颤,步危发乱。于墨挥想说些什么,终是欲言又止。
简丹砂此时还能分出心神来顾他,“子修没有怪你。刚才,多有冒犯。”
于墨挥目光深沉,只能苦笑一句:“造化弄人。”
眼见马车就在眼前,于墨挥提醒道:“你莫要再触怒王爷,忍得一时是一时。”
简丹砂点点头。
她走上马车,车内一片漆黑,没有点灯。见梁劭闭目靠坐在软垫上,收敛了刚才的凶狠与张狂,并没有理睬她的打算,简丹砂坐在一边,索性也闭起眼睛。黑暗中的沉重压迫感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比之当初被琅天长行劫持还要难熬,却也不愿张开眼睛,只是攥紧了双手,随时处于戒备之中。
就在简丹砂觉得快撑不下去的时候,马车驶进一条小巷,在一座宅邸前停下。简丹砂跟在梁劭的身后,越走越沉重,沿途的灯火一一亮起,简丹砂还没能适应这突来的光亮,被梁劭猛地拽住,一路拖进屋子。
他抓住简丹砂的右手,仔细审视她的半截指甲:“为了去掉指甲下的伤疤,你居然不惜拔掉整个指甲治一道旧伤,这比薛妃刑讯你时痛得多吧?”
简丹砂无话可说,为了摆脱“江夫人”的身份,她只有这样做。在江宁故意让于墨挥看到,谎称是在客栈受的伤,也是为了蒙骗于墨挥,蒙骗他背后的梁劭。
梁劭撩开简丹砂的衣袖,眼神凶狠地盯着那颗守宫砂,伸手反复搓揉,直搓得手臂上的肌肤也与守宫砂一般嫣红,猛地甩开手臂。
“好一颗守宫砂!好一个验明正身!我永嘉王的夫人竟还是完璧?我真是小看了你的心机!”梁劭切齿狠狺,将简丹砂甩到床上。
“既是如此,那我今夜就坐实了你的夫人身份。”
简丹砂之前已为自己想了好多结局,做好了直面噩运的准备。事实上,她在坐上花轿时,就已经准备好婚礼随时被打断的可能。
礼成的那一刻,简丹砂已感到了满足。至少,她与陆子修已有夫妻之名,纵使旁人不承认,他们自己已是堂堂正正的夫妻。两人的名字已在那姻缘簿上,任谁也抹灭不去。
然而,当简丹砂被压陷在床褥之时,她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恐惧。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关于陆子修的一切。
在江宁别庄的时候,只差一点,两人就有了夫妻之实。那天的夜空澄净,月色朦胧。他们执手相立,都在为即将的别离而依依不舍。虽然他们知道分别是为了重聚,可是离别再短暂也是一种冒险。所以在简丹砂转身前,陆子修将她揽了回来,从背后环住她的肩膀。
简丹砂问:“可是在担心这场婚事?”
“没什么需要你好担心的。”陆子修口中这么说着,安静的拥抱却传达出他的心事。
有他时春自生,无他时心不宁。如今还未分离,便已寒风呼啸难以宁。陆子修到底是个大男人,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分量有些沉重。简丹砂却没有说什么,她伸出手,缓缓抽去身上的披帛,解下裙摆上的玉环绶带,玉环掉落在地发出琤琮的响声。
陆子修惊讶地抬起头来,按住简丹砂正欲松开腰带的手。
“丹砂,你不用……”
简丹砂反按住他的手,轻柔而坚定,一如她用另一只手扯开腰带时一样。她的手指继续捻揉,松脱了罗裙,半敞了衣襟。
陆子修呼吸有些紊乱,揽着她肩膀的手开始震颤。简丹砂在他怀里转身,轻轻垂下头来,露出雪白的脖颈,揽住他的腰身。
她只能做到这。她已用行动诉说了她的想法。
等待着。
五官的感知慢慢放大,能听到院外传来的更漏声,滴答滴答,原本草丛中隐隐的虫鸣叫声变得透亮轻快,空气中有兰花的芳香,地上的树影有些微的变化,微凉的夜露沁在裸露的肌肤上。
陆子修吻得小心翼翼,仿佛在吻一颗颗易碎的朝露。至眉心处,陆子修的唇轻轻摩挲了一会儿,放开了她。
简丹砂张开眼。
“不用担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陆子修重新将她揽在怀里,由指到心,渡与她温暖与坚定。
那时候的一切是那么美好,美好得让人想哭泣——
子修……简丹砂用指尖在床褥上一笔笔地描摹他的名字。
手骨传来尖锐的痛意,迫得简丹砂不得不从自我沉溺中苏醒,梁邵扳住她的手指,力大得随时随地能让她的手指折断。她仰起头,梁劭黢黑的眼睛一下子冲到眼前,滔天的怒意翻滚着汹涌着,比身体的痛楚更让人惊骇。
简丹砂清楚地听到“咔咔”的声响。“啊——”喉咙逸出细弱而破碎的呻吟,她用另一只手掐住梁劭的手掌,那只曾经受刑又拔了指甲盖愈合才没多久的手,笼着莹蓝的月光挣扎扭曲,深陷的指尖沁出了梁劭的鲜血。
梁劭没有挣扎,眼中的怒意反而淡了几分。他放开了简丹砂,慢慢地站起身,吮了吮掌上的鲜血。腥甜而温热。梁邵的眼神黯了黯。
简丹砂因为折了手指痛得直冒冷汗,眼神溃散混乱,看不清梁邵此刻的表情,只是听到他唤了一声:“来人,给夫人叫一名大夫……”
第二天,梁劭确认简丹砂的手伤无碍,带着简丹砂一路往北,直奔开封。
简丹砂对此实在不能理解,:“你不是应该报复我这折磨我,把我带回开封有什么意义?”
“用江夫人的身份把你困住一辈子不就是最好的折磨么?”
一辈子!简丹砂倒抽一口气:“你如果是为了要逼幕后人现身,我可以告诉你——没用。”
梁劭只是淡淡一哼。
简丹砂急切道:“梁劭你不能关我一辈子!”
“是你先背信在先,毁了契约。”
“先背信的是你,置我的生死于不顾。我只是为了自保,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不想死的人都会那么做。”
“呵,你怎么知道我不管你的死活?”
“是你收买林大夫,是你要给我下药,是你在背后操纵,多少次你明知道我有性命之虞,可是你做过了什么?还需要我说得更多么?”
梁劭点点头:“很好,很好。我真是低估了你,显然你知道得已不少,可是你既然怀疑了,可曾有亲自向我证实过?有没有问过我?”
简丹砂听梁劭的话简直像听笑话:“这是王爷你布的局,让我如何问?问了王爷你就会实话实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两人的目光对视着,也在对峙着。
“我第一次给你喝药的时候,我让你问了,是你自己那高冷的脾气又发作了,是你自己不要知道的。既然你能猜得到我收买了林大夫,那么那些姚美人派出的刺客为什么也不能被我二次收买?你以为他们真的因为你换了衣服,而不敢动手的么?”
简丹砂一怔。
“如果事情没有闹得大些,你毫发无损,我如何兴师问罪?如何动得了岑夫人她们?”
“真是冠冕堂皇。王爷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你不能明目张胆地派人救我,那会暴露你的布局。但于先生救我不是巧合,是你在暗中推引?”简丹砂冷笑。
梁劭看着她不语。
“现在追究过去已经毫无意义。难道你不想知道策划劫狱的到底是什么人,你大可以干脆一点,直接用子修的自由威逼我。”
简丹砂见梁邵还是不说话,试着软化语气:“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毫不知情,根本没有参与。这是实话。王爷你也没有任何证据,根本连开堂都不能,又何必……”
“我有的是手段,他在牢里待的这段时间就够了,你不是知道我有多么心狠手辣、多么会搞阴谋下阴招么?”梁邵说着露出嘲讽的冷笑。
“王爷你如果想要整治我们,大可以暗地里做,没必要摆到台面上。陆子修现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所有人都会知道是因为王爷你,何必呢?”简丹砂实在不能理解梁劭的所作所为。
梁劭只是取出一个嫣红的盒子,丢给简丹砂。
“戴上它。你一日不摘,一日是江疏影,我就一日不动陆子修。这样你满意了么?”
简丹砂打开盒子,还是那枚孔雀蓝色的佛郎嵌护甲套。简丹砂戴得毫不迟疑。手指一钻,一弯,指套与她的食指牢牢契合。
“王爷说到做到。”
梁劭起身时回以讥讽:“你不是认定我不讲承诺,背信弃义么?”
去开封的路上,简丹砂终于有机会见到于墨挥。几夜过去,于墨挥像是又苍老了几分,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疲倦。
简丹砂避开他愧疚的目光,轻轻问:“你们王爷已经知道幕后人了么?”
“就我所知,应该还没有。”
“王爷封妃的事如何了?”
“王爷欲封温夫人为王妃,但是被皇上驳回了。”
“为什么?因为温夫人的出身不够好么?”
“这个也只有皇上和王爷自己知道了。”
既然是皇上的阻止,并非其他人的阻碍,那么她这江夫人就真是可有可无了。
“梁劭究竟想要做什么。”
于墨挥看到简丹砂指甲上的佛郎嵌:“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
简丹砂顺着他的目光也低下头来注视着自己的手。
是,她已隐约猜到。
简丹砂听了些风言又遍寻不到于墨挥,直接向梁邵追问陆子修的安危,偏梁邵冷着脸怎么也不说。简丹砂问急了不禁甩了梁邵一巴掌,佛郎嵌坚硬的质地和凸起的花纹在他脸上留下了惊人的伤痕。梁邵捏着她的腕骨,冷冽的眼中蓄满狂怒的风暴,简丹砂本能地往掌下瑟缩。梁邵最终还是松开了她,依然让她戴着佛郎嵌的护甲套,顶着受了伤的脸一路前行。
出出入入间,简丹砂每见他脸上的伤,就心悸一次。梁邵还挑衅般地昂起眼,仿佛在说:看清楚了,这就是你在本王脸上留下的。
梁劭若不是自虐狂,那就只有一个答案。
说不震惊是假的。可是她仍不愿相信。这情,实在起得莫名其妙。若梁劭这样的人,谁能知道何时是真何时是假。更何况他已有了温清雅,对她又能有几分真心,只怕更多的只是不甘心,总有厌倦这场征服游戏的时候。
可是简丹砂没那个耐心等待。她是不是该假作温驯快点结束这种折磨?
于墨挥安慰道:“子修下狱后没有王爷的旨意,他们也不敢轻易动他。虽然趁火打劫的事总少不了,但陆家不是只有一个子修,底下的几个子侄也被子修调教得很出色,陆家不会那么轻易就垮。只要有陆家在,他们就有办法能救出他来。”
简丹砂只有点头。
“墨挥,你有没有办法……”她咬唇,“弄到药。”
于墨挥直接往她手心里塞东西,悄声说:“这是三次的分量,绝不能胡乱吃。”
他果然懂。她要的是防止怀孕的药,虽然梁邵还不曾碰她,但她不得不谨慎为之。
简丹砂感激地看他,趁还没有被人发现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