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听到薛太尉谩骂的声音。
于墨挥见到陆子修时多少有点惊讶,随即又玩笑地问:“不想看我在断头台上血溅三尺,提前送我么?”
陆子修可笑不出来:“我是来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要跟我说什么你才是主谋的鬼话。”
“就当是我还给梁劭的。”
“还?你欠他什么?”
“如果不是我没有处理好你和丹砂的事情,不会被安庆王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这你也要揽在身上?那你要我和丹砂情何以堪?好,你说你欠梁劭的要还,那我们欠你的,你让我们怎么去还。”
于墨挥压了压咳意,无奈地露出苦笑:“你们欠我什么,若真想还我,只有等下辈子吧。”
“少给我提下辈子,”陆子修难得用上强硬的语气,“于墨挥,你听着,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给我活下来。”
“已经画押作供,宣判完毕,后天就要被问斩。”
“只要你愿意配合,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会想办法。”陆子修说得无比郑重,丝毫没有玩笑的意味。
于墨挥皱起眉:“咳咳,你,咳咳,不要乱来。”看着牢房左右,再怎么样也不该在天牢里公然说这种话。
“那些眼线只会把我的话当作笑话,自负若安庆王,也不会真的在意。”隔着铁栏,陆子修凑到于墨挥的面前,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说,“墨挥你听好了,如果你不配合,我就杀了翠娆。”
于墨挥怔愣了好一会儿:“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之所以帮梁劭顶罪,就是为了保护翠娆。她投靠薛太尉出卖梁劭,自以为能荣华富贵,殊不知若事成,安庆王根本不会留她活口。我知道拿什么威胁你都没用,只有翠娆的性命最最管用。”
“你不会这样做的。”
“哦,是么?你知道我从来就讨厌她,要不是她当年引诱你、逼迫你,你也不会离开陆家改走仕途,最后投奔了梁劭。更何况我现在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你却还要维护她,怎能不让人恼恨。我巴不得她以死谢罪。”
陆子修的眼中现出一抹狠色,一字字道:“只要有钱,杀一个翠娆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子修,不要意气用事,就算我配合,你又当如何?”于墨挥抓住铁栏,终于无法再淡定,如果这时候他的手能伸出牢笼,势必紧抓住陆子修不放。
“只要你告诉我,你到底如何让安庆王同意放过梁劭。”
简丹砂在内堂里坐守了一天,手中的茶换了一杯又一杯,下人们劝她回厢房休息,请她用膳,她也不愿,最后支不住晕了过去,下人们七手八脚把人扶进去,又匆忙去请了大夫,闹腾了好一会儿。
直到天已黑透,陆子修与安庆王才回到府邸,听闻简丹砂晕倒,忙奔回厢房。
“你怎么样?怎么不好好休息。”
简丹砂目光闪烁:“我没事,墨挥他怎么样?”
陆子修轻叹一声:“一个就要行刑的人,我若说他好你势必不信。可是确实比我想象中要好些。如今他看淡生死,在牢里还能与我谈笑风生,你听着会好过些么?”
简丹砂只有更加心酸:“我应该也去的,明天……明天我也要去天牢。”
“不行,天牢是什么地方,阴气重又危险,你连日奔波,身子又不好。”
“我不管,难道真要让我到刑场见他最后一面,远远看着他血染刑台,连一句送别的话也说不上么?”
陆子修软语安慰了好一会儿,简丹砂折腾了一天,心力交瘁之下,总算睡了过去。
安庆王又派人请了陆子修。
见安庆王在窗边负手而立,长眉深锁,一脸凝沉地转向他,陆子修心中生出一丝不安,小心翼翼地问:“不知王爷有何要事?”
“陆夫人可有同你说了什么重要的事?”
“没有。怎么了?”
“本王听下人们说下午大夫来替陆夫人诊治过,大夫说了她的病情,她脸色就变得很糟,后来竟然哭起来。”
“什么病?”陆子修大为紧张,“她怎么不说呢。”
“陆夫人有喜了,应该有一个多月了。”
陆子修面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一下变得煞白,他摇摇晃晃地撞到身后的茶几,翻了一地的茶。
安庆王见他这般立刻映印证了原先的猜想:“这个孩子是梁劭的?”
陆子修咬着牙,闭上眼睛颓然点头。
安庆王皱眉道:“你现在打算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陆子修心神显然已乱,抱头讷讷地说。
“陆夫人既瞒着你,只怕是想偷偷把孩子流了。或者,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我真能当作不知道么?如果换做王爷,王爷该怎么做?”陆子修一脸茫然,只等着安庆王给他个清楚。
安庆王又如何答得出来,他才和陆子修遇到一样的事情,还不是乱了方寸,举棋不定,到如今还没有告诉温清雅真相,一时感同身受,良久无言,只能请人备了酒。
“既然想不出就不要逼自己想了,都说一醉解千愁,先喝它一宿,明日醒来再说。”
安庆王陪陆子修喝了一会儿酒。陆子修分明是想把自己灌醉,喝得又急又猛,不一会儿便神志不清了。
安庆王见陆子修这边愁苦,想到自己又思念起温清雅,今天忙了一天,他还未去看过温清雅,也顾不上醉酒的陆子修,匆匆向厢房赶去,不想温清雅竟不在房内。
“温夫人呢,去了哪里?”如今已入了秋,入夜极冷,风寒露重,“她可有披上外衣?”
温清雅却是去了简丹砂的房间。下人们见是她都不敢阻拦。简丹砂还在熟睡中,温清雅站在她的床畔,看着她的睡容,探手伸到了她的肚子上。
简丹砂忽然张眼,一把扣住温清雅的手:“你要做什么?”
温清雅神态自若,抚上她的肚子,喃喃着说:“这里头有一个小生命,感觉好奇妙。”她转目望向简丹砂,“是他的,是不是?”
这个他,自然说的是梁劭。
简丹砂目光一颤,扭过头去。温清雅自然也明白了,心沉到了谷底。
“你会要这个孩子么?”
简丹砂仍不说话。
“王爷至今没有子嗣呢。也许你怀着的会是个男孩。王爷现在还被关在宫里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皇上放出来,他若是知道一定很高兴,你……”温清雅神色哀婉,许久才下定了决心,“你,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感到手下的身子一颤。
“这段日子我才终于明白什么是风云莫测、什么是世事无常。人上一刻还好好的,转眼就会没了。本来帮着你的人,也突然会不择手段地欺骗你伤害你。这个孩子实在得来不易。你……你就为王爷留下这个孩子可好?这到底是个生命,是你的骨血。”温清雅语声渐弱,再抬起头来,发现简丹砂凝视着她,眼中泛着水光,长长的眼睫一眨,这泪就淌了下来。
温清雅心念一动:“你可是心里也有王爷?”
“事已至此,已经回不去了。”
“回得去,回得去,等王爷从王宫出来。我知道,他心里有你。他,很喜欢你……只要你愿意,王爷定还等着你回去。”
简丹砂一径摇着头:“你不明白,我对不起王爷,我,我回不去,也没脸再回去。”
“为什么这么说?”按照他们所说的,也该是王爷对不起简丹砂。
“我……其实是安庆王派到王爷身边的。”
温清雅脑袋一轰。
只听得简丹砂继续说:“我就是安庆王设下的美人计,引王爷走入阴谋叛乱的圈套。我哪里还有脸见他呢?”
“你、你……你说是劼哥哥他……”
简丹砂抓住温清雅的手:“是,就是他。不然永嘉王的案子他为何如此起劲?你完全被他骗了。不过他确实是会演戏,你被她骗了也是情理之中的。太子的事也是他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布局。他已经利欲熏心,一心一意要坐上皇位,铲除一切阻碍他成为皇上的人。你莫要让他发现你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想办法,赶快离开他吧。”
“可是,劼哥哥说过要救王爷。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你难道真的以为是于墨挥勾结薛太尉陷害王爷的么?那是于先生为了救王爷,甘愿顶罪的,若不是他王爷就真的万劫不复了。安庆王不过是眼见事败,顺水推舟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博取你的好感。”
房门被猛地踢开,安庆王一脸铁青地走进屋子。
“你在胡说些什么!”
简丹砂吓得立刻躲在温清雅的身后,猛扯着她的袖子。
温清雅站起来,挡在简丹砂的身前。
“劼哥哥你要做什么?你不可以,我不准你动她。”
安庆王直直盯着简丹砂:“这个女人一派胡言,不管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她。你知道这个女人惯于说谎,眼下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挑拨离间我们。”
温清雅狐疑地问:“那你说她是什么目的?如今王爷失势,她该觉得大快人心,落井下石一番。如今为什么无端指责你?”
“那我又为何处心积虑地做出这样的事,来陷害皇兄?”
“为了皇位,安庆王你什么做不出?何况你一直嫉恨永嘉王,嫉恨他比你优秀、嫉恨他得到了温夫人。安庆王你不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说过非温夫人不娶么?”
“信口雌黄,来人啊!”
“劼哥哥,你这是恼羞成怒么?她现在还怀着孩子,怀着王爷的孩子,你想把她怎么样?”
简丹砂冷笑:“哼,还能怎么样?如今王爷已无罪,太子之位尚无定论,安庆王却还时不时想着如何翻盘,再一次扳倒对手。眼下我又怀了王爷的孩子,安庆王能放过我么?”
“你少搬弄是非!”安庆王已然动怒,奈何清雅挡在简丹砂的身前,不让他伤她。
“清雅!”
“我哪里搬弄是非了,若我所说都是虚言,那么你为何不索性送清雅入宫好陪着永嘉王?又为何至今不说出温夫人也有身孕的事?”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
“我……怀孕了?”温清雅转头看着简丹砂。
“对,你怀孕了。”
简丹砂肯定地说完,又转向安庆王:“之前你为了让我重回陆子修身边,让我随江大夫学了医书药典,又学把脉金针。刚才我扣住她的手,便察觉到不对。我现在敢肯定,温姐姐有身孕了,而且该是有快两个月了。安庆王你如何解释?”
“我……”只要碰上温清雅用剔透水灵的眸子望着他,安庆王便全没了冷静自制。
安庆王咬咬牙:“我是怕你情绪不稳定,才一直没告诉你。”
“哦?如今梁劭被放了出来,这是天大的喜事,你也不一起公布?是忘了还是不想说?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温姐姐下药……”
简丹砂的话切中要害,立刻动摇了温清雅的心,见安庆王恼羞成怒,心里更信了几分。
“原来真是你,亏我还一直自己骗自己。劼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温清雅不住地摇头,眼里满满装的都是凄清。
“清雅,你莫要相信她。她这样一个两面三刀惯会演戏的人,如何会说真话?”安庆王越过温清雅,硬是将人抓了出来。
温清雅扑到简丹砂面前,把她拉在怀里与安庆王抗衡,一副一护到底的架势,都忘了自己如今也是个有身孕的人。
“劼哥哥,你休要一错再错,让我只能恨你!”
“恨?你恨我?只听外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安庆王一把扣住温清雅,想要将她晃醒,又不敢下了重手。
温清雅昂起头来:“你敢说你没有害自己的兄长?你敢说你没有想过要打掉王爷的孩子?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你!”
“王爷这是做什么?深更半夜欺负两个女人?”
安庆王转过头去,陆子修不知何时走到屋子里,目光精烁,神志清明,除了脸上微红,其他半点没有醉酒的样子。
安庆王忽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你是假装醉酒的?”
陆子修不直接回答,拉开安庆王的手,将简丹砂交回给温清雅。
“谢谢温夫人如此维护我的夫人。”
温清雅有些无措,看看陆子修又看看简丹砂,不知道陆子修到底听去多少。
陆子修转向安庆王:“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