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的纸钱骤然熄灭。
好好的火,怎会突然熄灭?秋端茗心中“咯噔”一下,颤抖着手又取了纸钱,引了烛火,丢入铜盆。她的心悬起来,眼睛盯着火焰,生怕……才想着,不可思议的事又发生,她眼睁睁看着窜起的火苗瞬间熄灭!
未等秋端茗反应过来,一阵怪风猛地吹过,晃动着满室白色灵幡。
最骇人的是,风将铜盆中纸钱尽数吹出来,吹至地上,烧了一半的纸钱散得到处都是。
秋端茗跌坐在地,向后猛退两步,惶恐地望向守在门口的霜兰儿,嘴唇直哆嗦,“道长……这火,这火怎么了?”
霜兰儿淡淡瞥了秋端茗一眼,“贵妃娘娘有何吩咐,贫道给娘娘倒杯水?”说罢,她起身从右侧偏厅倒来一杯热茶,递给秋端茗。
秋端茗接过茶盏时,手不停地颤抖,拿到手中才发现竟是一杯红枣茶,血红的颜色,像是手中捧着满满一杯鲜血。她益发惊恐,手晃得更厉害,红枣茶溅在素白的衣裳上,像是染了一蓬温热的鲜血。
秋端茗惨叫一声,猛地甩开茶盏,拉紧霜兰儿胳膊,“道长,为什么,纸钱烧了一半就灭了,都飞出来……”
想不到昔日狠辣的秋端茗也有害怕的时候。霜兰儿心中掠过快意,脸一半落在烛火的阴影里,淡淡道:“娘娘,火屡屡灭了,说明阴间的人不要您的钱。”
“什么!”秋端茗向后猛跌,秋若伊不要她烧的纸钱,是在怪她吗?
“要不娘娘您多上些香,告慰亡魂。”霜兰儿从旁提议。
秋端茗急忙起身,抓了一把香点起来,将香炉插满,她犹嫌不足,还在拼命点着香。
一时间,灵堂香火弥漫,满屋子都被白烟笼罩。
秋端茗将香凑近长明灯点燃,因她的手在颤抖,长明灯亦是忽明忽灭,她害怕极了,口中不断地说着:“若伊,你千万别怪我。秋家的女人不容易,我也是不得已。你娘心地善良,从没怨过我,你也不会怨我的,对不对?若伊,你安息吧。”
霜兰儿冷眼瞧着,心中不耻,秋端茗的话听着令人作呕,她突然喊出声:“娘娘小心些,这长明灯可是指路灵灯,若不小心熄灭,魂魄不知往哪去,可是会来纠缠的。”
话音刚落。
又是一阵阴风刮过,满室烛火骤然熄灭,连同指路灵灯。
秋端茗恐惧至极点,眼前一片漆黑,唯有她手中点燃的香,红红火星在漆黑中跳动,像是一双双鬼的眼睛。
“啊”一声惨叫,秋端茗忙将手中香火丢弃,她吓得不轻,喉咙仿佛被人掐住,连喊也不会了。
黑暗中,霜兰儿慢悠悠地擦亮火褶,将最远墙角处的烛火点燃。
偏厅窗子没关好,冷风在屋中来回穿梭,白幡翩翩直飞,一点烛火飘忽不定,映得四周仿佛浮起无数黯淡的鬼影。
秋端茗更害怕,牙齿不住打颤。忽然,她平日锐利如鹰的眸子陡然睁圆,不可置信地望向墙角。
墙角矮花几上,竟坐着一人,双腿悬空,瞧不见脚。清爽的眉目,灵动的双眸,一袭桃粉色宫装,外罩雪白的坎肩,竟是秋若伊!而且秋若伊竟还穿那日猝死在她床头的衣裳。
秋端茗只觉毛骨悚然,她明明亲眼看见宫女将这套衣裳烧成灰烬,怎可能还在?而且……若伊脸色苍白,没有双脚,正冷冷望着自己。
秋端茗惊得说不出话来,难道指路灵灯不慎熄灭,秋若伊魂魄来找自己了?她语无伦次,“若伊,灯灭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快走吧,别来找我。”
霜兰儿佯装不解,凑上前问,“咦,娘娘您在和谁说话?”
秋端茗伸手指着花几,“道长你看,她在那,你没看见?”
霜兰儿望向玲珑,其实玲珑身上的衣裳本就准备了两套,等着今夜用。她突然上前握住秋端茗的手,笑容诡异,“娘娘,什么都没啊。娘娘您是不是看错了?”她的手极冷,其实她故意用冰水冻过,这时突然握住秋端茗手腕,将秋端茗冻得直发抖。
“你的手好冷?”秋端茗忙低头,却见霜兰儿素手苍白,无名指上套着一枚翡翠戒指,老旧褪色的赤金,翠玉中间有道岁月的裂痕。
“这是……”秋端茗面孔霎时雪白,胸口剧烈起伏,“这戒指,你从哪来?”
霜兰儿作势抬手,仔细瞧了瞧戒指,微笑道:“这就是我的戒指啊,我一直戴着。”
“你的脸为什么突然这么白!刚才还不是——你是——何玉莲?!”秋端茗似受极大的惊吓,“不,不可能,你早就死了!”
又是一阵阴风扫过,素色白幡拂过秋端茗脸庞,轻柔好似鬼的手在抚摸,她更骇,直往后退,颤颤指向玲珑,“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并没害你啊!我只是想将你找回来。”
玲珑自花几飘然跃下,长裙完全没住鞋边,隔着朦胧烟雾,像是漂移过来般。将双手笼在长长的云袖中,她的声音缥缈空洞,“找我回来?让我嫁给贤王,做你们的棋子,重蹈我娘的路,是不是?”
秋端茗大骇,拼命向后退,直至无路可去。缩在墙角,她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会重蹈你娘的悲剧,你看太子最终被我们扳倒,至于龙腾,早晚我们也会送他上西天。”
“哼,那让我守寡?”玲珑冷喝。
秋端茗吓得直摇头,“龙腾死后你可以再嫁,只要秋家掌握局势,你可以像公主那样再嫁。要风是风,要雨是雨。”
玲珑起先一怔,旋即大笑,笑声震得屋中唯一的烛火簌簌直抖,一室光线明明灭灭。良久,她止住笑,眸中似有锋刃刺出,“当年你也是这样跟我娘说的?我娘已经死了,如今我也死了!我要你偿命!”
秋端茗望着玲珑雪白狰狞的脸,惊恐万分,“真的没有,佩吟啊,你出来替我说句话啊。那时你和霆儿不知被太子关在何处,我拼命找你们,后来说动皇上出面,还让庭澜和可吟带卫队救你们……”
“胡说!连死人都骗,你会下十八层地狱,被油煎!被火焚!不得善终!你知不知道我和我娘死的好惨!”玲珑一步步靠近,咄咄逼人。
秋端茗不敢抬头,“我承认,皇上出面救霆儿时,我犹豫了,我想牺牲你娘,我让可吟带话给你娘,让她……”
“以死谢罪?对吗!火寒毒,是你毒死我娘吧。”玲珑陡然上前,一下子抓散秋端茗梳得端正的发髻。“哗啦”一声,珠玉琳琅,洒了满地,秋端茗满头乌发顿时杂乱如草。
“没有,我真没火寒毒……”秋端茗流泪哭泣,“佩吟,我对不起你,我只是让可吟带话给你,让你认罪,真没毒死你啊,佩吟……你若在天有灵,你出来说话啊,我是最疼爱你的姑姑啊!”
颓然哭泣,秋端茗满眼皆是苍凉,“佩吟啊,你聪明、漂亮,一身傲气。我们安排你与太子接触,若太子喜欢你,你们又有孩子,天下总在秋家手中。可你竟跟太子侍读霜越霖私奔。你才十四岁啊,定被他花言巧语骗了去。我怎能甘心啊!还有……”
秋端茗猛地抬头,指向扮作道姑的霜兰儿,愤愤道:“还有你!何玉莲!你本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宫女,我最信任你。我担心佩吟日后在东宫难立足,我让你去帮她,不是让你去帮她对付、欺骗、隐瞒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的信任!”
似突然癫狂,秋端茗疯了般扑向霜兰儿,抓住霜兰儿的手,目光牢牢盯着翠玉戒指,“我送你的戒指,你很喜欢的。可你配戴着它吗?我曾生气砸裂它,你却还戴着!你也知道辜负了我?可我不屑你戴,我跺了你的手指,你再也戴不了。哈哈!都是你!你早告诉我佩吟的事,我能阻止一切!怨你!都怨你!”
“不!”秋端茗又突然推开霜兰儿,“你滚,我不要见到你。我知道你为什么背叛我,你喜欢霜连成?你跟着佩吟一同去东宫,你喜欢上了太子近侍御医霜连成?好,真好。你们都背叛我,霜家男人有什么好?!兄弟俩,一个太子侍读,一个太子近侍御医,一个骗走我的侄女,一个骗走我最信任的宫女。好,真是好!”
秋端茗一番话,如五雷轰顶,惊得霜兰儿全身僵滞。从前每每秋端茗提到她娘何玉莲,总是咬牙切齿,仿佛有深仇大恨,竟是这缘故。原来玲珑竟是自己的堂姐,是秋佩吟与霜越霖的女儿。
突然,霜兰儿一步冲上前,揪紧秋端茗,怒吼:“因为这样,你就要我死?你好狠毒,还我命来!”语罢,她将秋端茗狠狠往地上一推。
秋端茗茫茫然躺在冰冷的白玉石地上,痛声道:“谁要你死?十几年前,我将佩吟抓回,你死活不肯说出孩子下落,你当我会杀了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哥让霜连成给太子下毒,你们非但没做成,你竟留一手!说啊,当年你到底留了什么证据?好呀!你倒将我的本事学得彻底,知道威胁我。何玉莲,现在你的证据威胁不了我,太子死了,皇帝也要死了!都死了,一切就死无对证!当年,你威胁我,找个理由将霜连成贬黜出宫,你们永远消失在我面前。你的要求,我都做到了。我放过你了!我已经放过你了!可这么多年后,谁让你那下贱的女儿又搅进来?!这就是天命轮回,活该你女儿落在我手中,受我折磨。我儿子竟喜欢你那下贱的女儿,你说,我怎能容忍?”
说着说着,秋端茗骤然发狂,上前揪住霜兰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我只是问你要当年的证据,你害怕我拿你威胁你女儿,是你自己一头碰死在我面前,怨不得我!不是我害死你,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走开!”
秋端茗用力将霜兰儿甩出去,霜兰儿跌得全身都痛。
玲珑见状,猛地扑上去,两手死死扼住秋端茗喉咙,狠狠道:“我不信你不知道火寒毒的事,定是你害死我娘。苍天不惩治你,我来!”
秋端茗推不开玲珑,双手缓缓垂下去,渐渐陷入昏迷。
霜兰儿自墙角挣扎着起身,见玲珑然发狠,忙上前阻住:“她已昏迷,你放开她!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
“不放!”玲珑眸露狠厉之色,“自古杀人偿命,毒妇害死那么多人,杀她算不得什么!”
霜兰儿用力将玲珑扼住秋端茗的手扳开,“不值得,你杀了她,我们难逃嫌疑,计划要怎么办?”
玲珑这才放弃,咬牙道:“可我们也没问出我娘的死因,哪知她这般嘴硬……”
霜兰儿摇头,“未必是嘴硬,她吓得不轻,可见说的是实情。我们也不是没收获,至少知晓何玉莲手中握有昔年她和秋景华陷害太子的证据。皇帝尚未濒天,我们还有机会。”
玲珑颔首,突然似想起什么,扫了霜兰儿一眼,“奇怪,你怎会有兰儿娘亲的戒指?”
霜兰儿水眸一转,心中思量着该如何解释。用娘亲戒指这出戏,她事先没告诉玲珑。尚未回答,她听到脚步声正往这里来,赶紧熄灭墙角唯一的烛火,压低声音:“不好,若伊,有人来了。我先离开,等下你善后。”说罢,她自窗中逃离。
玲珑赶紧躲入棺木中,灵堂的门被人用力推开。
火褶光芒闪动,秋可吟小心翼翼走进来,将屋中烛火点亮,环顾四周,瞧见秋端茗躺在地上,她一惊,连忙上前扶起秋端茗,“姑姑,怎么了?”见秋端茗不醒,她忙反复按秋端茗的人中穴。
秋端茗幽幽醒转,眼前人影晃动,由模糊转为清晰,见是秋可吟,她突然用力抓住秋可吟手腕,“她们来找我了!可吟,人不能做亏心事,会有鬼来寻,从前我不信,如今我不得不信。”
秋可吟面色白了白,“姑姑,你说什么胡话?什么她们来找你?”
秋端茗着了魔般发抖,“是秋若伊,还有……还有何玉莲,她们都来找我索命。怎么办?”
秋可吟蹙眉,“姑姑,世上没有鬼。”
秋端茗根本听不进去,情绪失控,激动道:“可吟,我一直想问你,佩吟死的那日,你究竟怎么跟她说的?为什么若伊死后来找我,说我害死她娘?我明明只让佩吟认罪,没想过她死。佩吟……”
秋可吟恼极、痛极,甩开秋端茗,怒吼:“她们都死了!死了多干净,再不会来烦我!她们母女都是贱人!还有霜兰儿!都是贱人!谁都别想从我身边抢走霄霆!”
秋端茗愣住,“可吟,你这话什么意思?抢走霆儿?若伊就要大婚,难道是你……”
秋可吟冷冷一笑,“与我争霄霆的人都得死!”
秋端茗愤然揪紧秋可吟,“你疯了,若伊是你的亲人!你怎能这么做?她亡魂尚在,你就不怕她来寻你?”
“她尽管来!她娘我尚不怕,这么多年,我守着这个秘密,无人知晓!我还怕她不成?”
“你是说佩吟是你……”
“是我,火寒毒是我从太子府偷出。你让我带话给佩吟,哈哈,我才没那么傻,若她大难不死,又曾替霄霆挡罪,你想霄霆还会放得下她?”秋可吟冷笑着,声音如同浮在水面上的碎冰,“在你们眼中,她是秋家最美好的女子,那我算什么?她若不死,霄霆岂会多看我一眼?所以,当我在太子别院找到她,我给她灌下火寒毒,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第一次觉得痛快!”
秋端茗倒吸一口冷气,“她是你的亲姐姐!”
秋可吟不屑地冷笑着,“何必假惺惺?当年她与人私奔,三年后你将她追回,太子又不是傻子,如何能容下她?你将她送入东宫等于让她送死!你当她是亲人吗?她要不回来,怎会遇上霄霆?都是你害的。你千辛万苦寻回若伊,将若伊嫁给龙腾,难道不是将若伊置于险境?我不过是免去若伊日后的痛苦,与其被你们利用,还不如早早去地下陪她娘。”
“你!你!”秋端茗颓然跌坐在地,像是瞬间苍老。
秋可吟呼吸愈来愈沉重,“我爱惨了霄霆,好不容易等到机会除去姐姐。可惜,我自己不慎沾了点火寒毒,就那么一点点,让我痛不欲生。事后我跟霄霆说,太子的人强行给姐姐灌毒药,我上去抢,没能救回姐姐,自己反倒沾染毒药。那时我才十五岁,太医都说我活不了多久,霄霆痛惜姐姐的死,你知道吗,他可怜我!哈哈,我那么爱他,他竟是可怜我!他可怜我,才娶我。他一直觉得亏欠我。”
仰头大笑,秋可吟渐渐无法自控,“外人眼中,我们是神仙眷侣,他四处求医,为我治病,对我悉心呵护,只有我自己知道,他是为了补偿姐姐!他只是可怜我!后来,我的病能医治了,谁知却招来霜兰儿这个贱人!霜兰儿竟能夺去霄霆的爱,我以为霄霆再不会爱上别人了。我怎能不恨?还要看着贱人生下霄霆的孩子,你叫我如何忍耐!”
秋端茗指节寸寸发白,“你不能生育,总不能让霄霆绝后。”
似受了极大的刺激,秋可吟猛地将秋端茗扑到在地,“我中火寒毒五年之久,早不能生育!而且,霄霆从未碰过我,怎可能有孩子?我不能生育,这是害死姐姐的报应?我不信!她们都败在我的手中,我赢了!上天是没有报应的!哈哈——你装什么仁慈,你放霜兰儿一条生路,是不想霄霆怨你,是不想将来君泽知晓真相怨你。可你将我置于何地?她一日不死,我怎能安寝?她在洪州,我派人追杀,她命大躲过一劫。我还不甘心,苍天有眼,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从霜兰儿师父李宗远口中得知一点线索,想通毒引与药引的关系。凭什么天下这么大,独独霜兰儿的血能解毒,你不觉得太巧?除非她的血本就是毒引,才能作药引。想通这点,我顺藤摸瓜,查出就是霜连成配置火寒毒。你们扳倒太子,我则顺带牵出昔年火寒毒之事。我要让霜兰儿跟霄霆永远不可能。哈哈——多好,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还有一个人!纳吉雅郡主,这个贱人,竟也曾肖想过霄霆,我一定要她死!”
秋端茗愈听愈心凉,惊恐道:“你是个疯子!你已经彻底疯了!霆儿要当皇帝,你怎配当天下之母,我不能让他跟你在一起,我要去告诉他!”说罢,她满脸厌恶,起身就要走。
“姑姑!”秋可吟凄厉呼一声,“你不能告诉他!不能!”
秋端茗并不理会。
秋可吟心慌意乱,扑上前将秋端茗牢牢拉住,“姑姑,都过去了,再没人威胁我们。你不要告诉他,求你了!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多好!你不能破坏!”
“放手,你这个疯子!”
“姑姑!”秋可吟突然怒了,两眼喷射出冷厉的光芒,死死拽住秋端茗。
秋端茗用力挣扎,两人拉扯着,突然秋可吟用力猛推秋端茗一把,秋端茗没站稳,向后倒去。只听“砰”一声响,秋端茗后脑撞在门槛上,鲜血顿时汩汩涌出来。
秋可吟彻底呆住,突然,她似骤然明白过来,猛地跨过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秋端茗,仓皇夺门而出。
秋端茗死寂的眼眸直直望着头顶,横梁依旧是从前冷硬的弧度,可惜越来越模糊。她忽觉身子轻飘飘的,越来越轻,仿佛置身云间。眼前,秋若伊的脸庞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跟前。她虚弱地开口,“若伊,我要死了?你是来接我的?”
玲珑已从棺木中走出来,望着垂死挣扎的秋端茗,冷笑道:“你错了,是你要死了,我可还活着。”
秋端茗眸光空洞,“带我走吧,我真的累了,可惜看不到霆儿登基……”
玲珑将温热的手背贴在秋端茗冰凉的脸侧,“你瞧,我的手是热的,死人的手怎会有温度?是你要死了,我还活着!秋端茗,龙霄霆不可能登基,你别做梦了。”
语音落下。
空气里死水般沉静。
秋端茗气息愈来愈微弱,往日敏锐的眼眸神采尽失,她突然伸手,紧紧握住玲珑胸前青铜挂件,“若伊,你没死真好。为何霄霆不能登基?可吟已经疯了,唯有你能帮霆儿,你帮他,将来你会是一国之母。”
“哼。”玲珑神情不屑,起身,身子猛地后退,不想胸前青铜挂件被秋端茗拽下来。她并未在意,字字冷毒,“姑奶奶,别做白日梦。不妨告诉你。两年多前,我就爱上贤王。我会帮贤王将秋家彻底铲除,贤王登基,我也是一国之母!”
秋端茗面容被惊愕吞没,猛地捏紧手中拽下的青铜挂件,挣扎着想起身,吼道:“你这个秋家的叛徒!你怎能?”
玲珑冷冷看着秋端茗,叹道:“为何不能?你为瑞王舍弃我娘,舍弃我,我为何不能为钟爱之人舍弃你?爷爷停职,秋可吟杀了贵妃,哈哈,再没活路。你唯一不用担心的是,我会好好抚养君泽。”
秋端茗面如死灰,手不停地哆嗦,突然,“咔嗒”一声轻响,她手中青铜挂件机簧被触动,接着青铜挂件展开成两瓣,里面躺着一张泛黄的锦布。
玲珑亦是疑惑望过去,青铜挂件她戴了二十多年,她竟从不知能打开。
秋端茗颤抖着手展开泛黄的锦布,一字一字看过去……
突然,秋端茗狠狠一怔,旋即张大口,指着玲珑说不出话来。
玲珑抢过锦布,看完亦愣在原地。
此时,秋端茗奋力向外爬,“天!是她,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她狠命拍着灵紧闭的大门,“来人!来人!救命……”
“哐啷”一声巨响,玲珑举起檀木花架朝着秋端茗后脑狠狠砸下。
秋端茗带血的手软软滑过门框,最终无力地垂下,双眸瞪若铜铃,似有无限不甘。
那一刻,玲珑亦是惊住,手中檀木花架掉落,她的呼吸突然急促,似汹涌潮水,一波又一波,无法停息。她蹲下身,伸手去探秋端茗的呼吸,却像被烫到般缩回,秋端茗死了!
玲珑惊得连连后退几步。她竟真的杀了人!她其实只想见死不救。
周遭死亡一般寂静。
忽然“噼啪”一声,烛心爆裂。
她觉得害怕,心“怦怦”直跳,向后退了两步。“哐啷”一声,她不慎碰落烛台。接着,一团烈焰在她脚边骤然腾起。是掉落的火烛引燃垂落至地的雪白帐幔。
火舌猛烈窜起,瞬间吞卷一切。
玲珑慌了神,扯下一段帐幔,本想扑灭火焰,哪知反倒助长火势。她匆匆奔出灵堂,刚至门口,转念一想,觉得不妥,踏出灵堂一脚又缩回来,将秋端茗拖入棺木中,又在各处放了几把火,这才离开。
很快有人发觉宰相府着火,尖锐的喊声响彻雪夜,“走水了!快来人啊,走水了!”
玲珑低首,竖起衣领,挡去容貌,往后院走去,转瞬已走出宰相府。
空气冰冷,迎面扑来,她脑中益发清醒。
秋端茗一定得死,秋端茗临死前发现的秘密,原来她和霜兰儿竟是堂姐妹,霜兰儿才是秋佩吟的女儿……她不能让人知道,今后龙腾即位,庭澜必定带着秋景华退隐,而她这个死而复生之人,秋家唯一的继承人,无数财富,她将名正言顺接管。她需要显赫的身份,数不清的钱财,才能配得上她的心上人。秋家的一切,都是她的。
为了他,即便杀人又何妨?
终有一天,他会知道,唯有她才配站在他的身边。
玲珑往瑞王府走去,心中盘算着,秋端茗已除去,大功告成,这段时间她就销声匿迹,剩下就看贤王。她料定秋可吟此刻不敢回王府,她要抢在秋可吟之前带走君泽。
从今以后,君泽是她的孩子,她会替兰儿好好照顾君泽。日后龙腾看在君泽份上,念及兰儿,自然会接纳她。她只要这样,便足够。
天格外黯沉,处处积雪覆盖。玲珑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地里,唯见一行足迹留于地上。
风起,雪又下起来。
雪花飞舞,晶莹剔透的五瓣,宛如泪花。不消多时,便将玲珑的足迹尽数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