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医馆（二）

口紧紧压着方形栏杆的边棱，火辣辣的疼。

    他怀顾四周，寻找百歌的身影，可屋中除了一张光秃秃的饭桌，哪里有一个活物。

    ……

    睦洲城虽大，可早点不过那么几种，无非就是些包子馒头葱油饼，白粥甜粥咸粥青菜粥。百歌随意找了个店馆，吃了盘面皮，又包了几个馒头，舀了碗白粥，端着回去了。

    她刚到仁和堂门口，就见李大夫满脸不快活地冲一个男病人大吼：“你到底看不看病，不就是屁股长了个疮，脱个裤子有什么了不得的，磨磨唧唧，跟个小娘儿们似的烦不烦人。”

    那男子羞涩不已，双手提着裤子，全身哆嗦不停，语速极快：“李大夫，要不，你给我找个单间，或者拉个帘子，大庭广众之下脱裤子，不不不，不太好吧。”

    李大夫火气直往上冲，罢手不理：“爱看看，不看滚！”

    俨然被萧肃气得够呛，牵连旁人。

    百歌将手中的早点分了一半放到李大夫身前，笑意盈盈：“李大夫，吃些东西再忙吧。”

    李郎中极不乐意别人干扰他看诊，开口欲骂。

    抬头见身旁女子亭亭玉立，满面含笑，火气不自主降了七分：“这一大早上，也就你这张脸顺眼。”

    萧肃靠着床栏，双眼紧紧地看着房门。

    他在等一个人。

    于是那人拿着馒头，端着白粥，带着一身光辉，迎光而来。

    宛如神祇。

    那神祇见他柔弱可怜，细心地舀起白粥，一勺一勺喂入他口中，热粥流过食道，进了胃府，让他全身都放松下来。

    剑阁那些烦躁琐事，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又将白玉馒头一片片撕碎，喂入他口中，直到他开口叫停方才罢手。

    她又用方帕把他嘴角的残渣一点点擦拭干净，抱了一床棉被垫在他身后，好让他不至于背上难受。

    “你很会照顾人。”萧肃陈述道。

    没有疑问，只是讲述一个事实。

    其实是有疑问的，无论是名门贵女，还是名家后人，哪个不是手心里捧着长大，怎会懂这些照顾人的琐碎细节。

    “你若是养过个小丫头，这些小事，自然也会。”百歌回道。

    “丫头？”萧肃：“你妹妹？”

    “还是，你女儿？”他声音都低了一半。

    那些被他刻意忽视的细节瞬间涌入脑海：她言行举止出挑，男女肌肤之防毫不避讳……

    百歌诧异地看着他：“自然是妹妹。”

    萧肃转过头，暗自笑了笑。

    ……

    百歌第一次到睦洲城，但她显然对睦洲城没多大兴趣。

    她一整日都坐在屋内，摇着折扇，拍拍蚊子，只到了饭点才出去买点简单的吃食。

    萧肃于是靠着棉被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其实他病重，又早已疲困，本该平躺休息静养。可是身边有人陪着，特意为他扇凉，他便如何都舍不得闭上眼睛。

    这样的待遇，他只在那些情谊款款的少男少女身上见过。

    江湖中人，向来不拘小节，哪里会在意这种心思。

    可她像一团迷雾，突然从荒郊野岭冒出来，叫人如何都辨不清。

    他忍不住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信息。

    “你的妹妹，一定很像你，温婉贤惠，知书达礼。”他道。

    百歌收了扇子，挑了挑眉，对于“温婉贤惠，知书达礼”这八字评价，明显诧异。

    不知这人怎的睁眼说啥话！

    难道会照顾人就是“温婉贤惠，知书达理”了？

    可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妹妹，都与这八个字全然不沾边。

    百歌回他：“我妹妹不过是个小孩子，平日里最爱偷懒胡闹，和顽皮泼猴无异，一个不留神，就能离家出走不见人影。”

    萧肃显然也想不到她妹妹是这种画风。

    但见她说起妹妹，话里皆是贬义，却一脸欣慰的模样，分明对自己的妹妹极其喜爱。

    他试探地问：“她，离家出走了？”

    百歌点点头，又继续摇扇子了，似乎不愿多提。

    看来，她对自己的妹妹也很是苦恼。

    “要不你说说你妹妹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我让人帮忙找，找人这种事，人多方便。”

    “不用了，她离家出走，若是诚心不想我找到，自然换了名字样貌，慢慢等就可以了。”百歌显然不急。

    等？

    萧肃第一次听说，找人还可以等的。

    守株待兔？

    可天下之大，谁知道兔子会撞到哪棵树桩上。

    她哪里来的自信？

    萧肃对上她泰然自若的神色，俨然一切尽在掌握中，便不多问了。

    只是，这个女子，究竟是何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