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更能打动人,人的大脑。那里包含着一整套拙劣化妆,磨皮整容的因果顺序。国王死了,王后因为伤心也死了。难道王后不伤心就不死了吗?
小白鼠身上的试验成功,让他们把目光悄悄转向了人类。如果有一个理由,一个令科学界欢欣雀跃,令大家激动不已的理由,那么双雄产子变会由毒蘑菇变成金苹果,从恶魔到天使。
当然最好的理由是可以长生不老,那是多少帝王将相,草芥莽民都贪恋那座记忆里的新房子。可是人对于生命的爱是暧昧的。人希望长生不死,可是没有人愿意成为欧若拉的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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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吴茗羽翼未满,姥爷也护犊心切,也搜刮着人脉帮忙张罗,他们一起邀请了海内外诸多对这个新领域感兴趣的学者加盟。哪里都是这样子,没有人拉一把或是推一把,只能望洋兴叹而已。磊舅舅便是那个时候被姥爷叫回国的,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有着一双蓝色眼睛的意大利女子。徐叔叔也一起回来了。
姥爷生于江浙之乡。他们第一次见面,姥爷带他去吃江浙盐帮菜。头一盘是五香茴香豆。
姥爷夹了一颗给徐叔叔,“你知道茴字有四种写法吗?”
徐叔叔笑了。
姥爷也笑了,他又夹了一颗给徐叔叔,“单就这个问题就可以把我们行医的划成三个大门派。有人不知道,有人知道这回子事,有人知道怎么写。”
徐叔叔嚼了嚼,“嗯,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往事历历在目,徐叔叔望了望餐厅入口的方向,有点儿着急。
莎莎抱怨道,“磊舅舅约吃饭,怎么他自己还没有出现?”
徐叔叔摇了摇头。他用食指拨弄着小碟子里从点心上掉下来的芝麻粒。他望了望那桌那个吴茗,又继续拨弄他的芝麻粒。原本乱糟糟的芝麻粒被他摆成一个“茴”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吴茗在等秘书结账安排车的时候眼光扫到了我们。愣了一下。我戳了戳徐叔叔,徐叔叔投过去一个笑。他立马走过来,徐叔叔赶快站起来,“徐珏?!”,他们俩标准的握手,“好多年不见,你小子竟然一点没变!”吴茗的眼睛亮了起来。
徐叔叔顺口说,“你也是。”她看了徐叔叔一眼。
“老爷子身体还硬朗吧?!”吴茗扫了一下我。她只管低头喝水。
“还好。老爷子的外孙女,”徐叔叔拉她站起来。
吴茗跟她握手,一股浓烈的幽门螺杆菌的味道迎面扑来,对,就腐烂发霉的味道。她闭住呼吸,草草握完。后退了两步。
“小溪的女儿?!”吴茗对着徐叔叔说。
徐叔叔看着她,点了点头,说,“TA的妹妹。”
莎莎的眉毛蹙成了一团,歪头问徐叔叔,“TA是鲲表哥吗?”
吴茗哈哈大笑了,对着徐叔叔说,“好一个嘴上不饶人,跟小溪当年一样烈。”又转过头问她的名字。
她等了那么久,终于遇到一个可以问的人。她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呢,除非“你们先回答我的问题。”她盯着徐叔叔。
吴茗看了看徐叔叔,笑着说,“还是我来纠正你徐叔叔。。。。。。”这时候,他的秘书过来了,又一股幽门螺杆菌的味道扑鼻而来。那秘书只顾急匆匆的说,“车都在外面候着了,您的报告会在十分钟后。”
吴茗边走边回头说,“约个时间,改日好好聚聚。”
莎莎冲徐叔叔哼一声。
徐叔叔说,“在外人面前太放肆了对你们都不好。”
“噢,”原来徐叔叔是因为这个啊。她凑过去说,“我没猜错吧?!”
“好好,你都对。”徐叔叔会心的笑道。
这时候,磊舅舅打电话来说,他又来不了了。急诊那边来了一个病人叫他赶快回去去看看。原来他已经到饭店门口了。
徐叔叔说,“刚才看到吴茗了。”
莎莎听到磊舅舅在电话里嚷嚷,“就说我刚才怎么恍惚间瞄到了他。。。。。。以为我看错了。。。。。。他说什么么?”
“就说改天聚聚。”
“噢噢。那回去再说。”
莎莎冲着徐叔叔的电话喊,“舅舅,那你们真要聚吗?”唉,结果磊舅舅早就着急挂了。
徐叔叔拨弄着桌子上的‘茴’字。半天才说,“聚吧。看看项目能不能重启。这么多年了,也该给鲲鲲一个交代了。”
一个月之后,吴茗胃癌去世了,说是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三期了。
她那时只看到吴茗的后来的斑斑劣迹,她觉得因果报应,罪有应得。他学生们报不了的,幽门螺杆菌替大家来报。可吴茗不这么想,他曾经那么生不如死,一点点劣迹又怎么了?难道命运对他就公平了?!况且他够好了吧,他还给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打了折扣呢。也许在他拿到那个癌症诊断书时,仍然在愤恨。难道病魔就公平了?!她只知道,当徐叔叔和磊舅舅去看望吴茗时,枯萎到不成人样的吴茗流下两行混浊的泪水。
那些那不只无非是,她后来才知道。
那股幽门螺杆菌的味道从遥远的地方悄悄的飘来又淡淡的飘走了。他这一路走得,放到别人身上恐怕都跳楼都跳了好几次了。她虽然不喜欢他,但是同样是在学术圈子里混的人,同样是被那一纸文凭折磨的骨瘦如柴的人,同样是被逼到绝望想从六楼那个会议室一跃而下的人,同样是眼睁睁看着默默呵护了那么久的果实在即将成熟时被旁边一只手无情掠去的人,那种Sonder,她有。
她以前没有,她之后都有。
学术时空的节点密密麻麻。每一个节点上都有三种选择,要么是吴茗的学生,要么是吴茗的老板,要么是吴茗自己。也许还有第四种,逃离。只是不知可以逃到哪里去。吴茗的老板璀璨闪药,吴茗自己功不抵过,吴茗的学生羔羊一只只。那些羔羊,还未被放出羊圈的时候,有的已经进化了,只留羊皮。
她每次看到那些爬出羊圈在牧场里吃草的羊,如果他真的是一只羊,他到底要怎样的强大能够在狼的包围里生活。他能够发现那些真的狼和假的羊吗?他有胆战心惊的害怕被吃掉吗?他还在因为收到一封邮件漏掉一个电话就吓得魂飞胆魄吗?他依然在长夜漫漫里无奈无助吗,像初到某个地方的新移民?他恨吗?
恨吗?不恨。恨,反而是一种特别强烈的情绪连结。只是想切断任何连结,不想有任何藕断丝连的联系。所以才是逃吧。
曾经有很多人抱怨,现实生活已经够悲惨,文学小说就不能轰轰烈烈一回。这也许是我们常常一边渴求好的文学小说,一边又对网红作文无力抵抗的原因吧。是谁说的,好的文学艺术都来源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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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幽门螺杆菌,还有一段在医学界津津乐道的故事。
起初,医学界专家普遍的观点是胃酸ph值达到1.5~3.5。他们认为,在如此极强的酸性环境下,任何细菌都不可能长时间生活。所以流行的专家观点认为胃炎,胃溃疡等胃部疾病是由于吃了刺激性的食物,压力太大等等造成的。而这种说法或多或少暗含了一种责备甚至责怪。你怎么就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嘴巴呢,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怎么就你压力大呢?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呢?已经有很多的研究发现肥胖和一些特定的身体因素有关,但人们对于胖子这种无形的责备依然处处可见。
种地的老百姓都知道想要改变一个地方的土壤状况,比在北大荒开垦出一片新的田野要难多了。所以,当BarryMarshall和RobinWarren在1982年提出他们的研究假说,胃炎可能是由这种细菌导致的时候,人们只是嘲笑。1984年《柳叶刀》杂志刊登了他们的研究结果。但很多人仍旧不相信,连Marshall自己的导师都说他的观点是错的。Marshall自己举了个有趣的例子,他说他在做报告时候,人们当时的反应就像他在跟听报告的人宣称地球是平的。有传言说他的老板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的观点是错的。恐怕只有圈子内的人能够理解那种被某个老板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时那种绝望和无助。于是Marshall自己生喝了10ml含有幽门螺杆菌的细菌悬液,从而在他身上证明这种细菌可以引起胃炎。所幸他的胃炎被抗生素疗法治好了。Marshall结局看起来很好,他和Warren在2005年一起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不是每一个科研工作者都那么幸运,之后另外一个做此尝试的医生就不幸落下了慢性胃炎。
而幽门螺杆菌是目前人们看到的能够在胃液里存活的唯一细菌。至于有没有其它的,只能说还没有人看到。
不管怎样,老天爷同我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吧。重启项目只能靠我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