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叔叔说我小时候一开始写字是用左手的,后来见大家都是右手,便也变成了右手。其实要变也不是那么难,两只手毕竟是通过脑袋连在一起的。他说我吃饭也是这样子。我记得左手写字却不怎么记得左手吃饭了。那些送入口中的食物都只用来满足可餐的欲望。它们跟我一样呼吸一样生长,我却不曾认真爱过它们。
也许字里行间曾流露过那份薄如蝉翼的爱,哪怕是用右手来写。
可现在竟然很多时候也懒得写了,只想快点说完,不要浪费别人的时间,那不愿和你分享的时间。说了还有人捕风捉影的听几个词,写了就只能淹没在声音里,沉啊沉,销声匿迹。没有声音,还妄图被人主动发现?痴心妄想,哑巴梦。可只有一张嘴巴,哪里说得清楚啊?是爱是欲,哪里说得明白呢?
我不光忘记了左手吃饭。我还忘记很多事,也许不是忘记,是不曾觉察到,不曾感受过。我一着急,我一心慌,周围的一切便都不存在了。只剩下我心心念的那件事。我甚至都不曾觉察到那天视频里磊舅舅和徐叔叔穿什么衣服。好像他们只有一张脸两只眼睛一个嘴巴。我甚至都忘记了,那时我还在意大利。我也没有告诉他们。
“可是,磊舅舅,徐叔叔,他是鲲哥哥啊!”视频里,我哭着求他们,“他不是造肝工厂呀?!”在长达28年的成长里,我明白了在所谓科学技术那里动之以情是没有用的。我被逼得和他们说道理。
“难道在中国不是只有亲属间可以捐赠吗?”
“意大利那边没有这项规定。”磊舅舅缓缓的说到。
“这才是鲲哥哥必须待在意大利的原因,对不对?”我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对不对,对不对?!”像个疯子一样声嘶力竭。我不能理解鲲表哥为什么不回来见我。我知道他需要经常去做检查,去捐献骨髓,因为他是Rhnull型血。Rhnull型血的紅血球細胞上不帶有任何Rh抗原,可以输给几乎任何人。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必须在意大利,为什么不能在中国,为什么不能在我身边啊,只是在身边啊。我给自己很多的理由,我说意大利医疗技术好啊,医疗技术好啊,这样鲲表哥就会康复得好啊。这样鲲表哥就健健康康的呀。可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鲲表哥捐的不仅仅是骨髓,还有器官。
他们两个都不说话。
“森舅舅说得没有错,你们就是易牙!”我哭着叫喊道。
泪眼朦胧里,我看到磊舅舅的泪水混着鼻涕,吧嗒吧嗒从下巴滑落。徐叔叔的喉咙抽动着,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啊,他的脸转过去了。我这么说他们,我又何尝不是易牙呢?我早就知道了的啊。捐献骨髓和肝脏的区别真的那么大吗?
许久,没有声音。
“不能让他们找其它人捐吗?”我还是不想放弃,还在同这个世界挣扎。
“你知道要匹配成功很难。但鲲是Rhnull型血,很容易匹配成功。这也是当年我们双雄产子能够让伦理协会睁一只眼鄙闭一只眼的原因。”徐叔叔哽咽的说,“当年说了大话。老爷子说再难也得做到啊。”
我擤干净鼻涕,“那我去捐。我也是Rhnull型血啊。”
“莎莎,这个可不是开玩笑。”磊舅舅抹了把鼻涕,“你严重贫血。你知道你的基本体检都不合格。远不够做活体移植。况且这次受体是男性。”
“男的?”为什么磊舅舅知道是男的。通常,捐赠者是不知道受捐者的个人信息的。
“中国这边的条例是,与****捐献人存在因帮扶等形成亲情关系的人员,也可以捐。”徐叔叔缓缓解释道,“因为受体方可能去不了意大利。所以,。。。。。,也是不想触犯条例。所以,就和我们联系上了,就当是培养亲情。”
“培养亲情?所以用鲲哥哥的一块肝换一份情?”我不知怎的脱口而出。我知道利欲熏心会被人唾弃。但我不知道爱欲熏心也这么面目狰狞。
“可不可以不要这份情,让那个人自生自灭呢?其他人的是死是活是病是康又关鲲表哥什么事情呢?为什么总是总是他在救呢?可如果他有事情谁又能救他呢?谁又能给他捐呢?为什么总要挑出一个人来牺牲,来满足其它人暗暗涌动的欲望呢?”我努力压制住愤怒,“我知道你们不让我说。但我还是要说,对于别人,他可能只是一个可以延续生命减轻病痛的机器,可是对于我来说,他是我的鲲,鲲表哥。是我爱了28年,却因为他们的众口铄金,依然不敢大声去爱的那个人!”泪水又哗哗的流了下来。
“磊舅舅,徐叔叔,这种感受你们应该最懂最懂了。”
他们还是沉默。
“我不敢求大家理解我,接受我。我只求大家放过他,我只想他好好的,一直好好的。这不过分吧?不过分吧?磊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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