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谢的从辅导员那里赢得了个勤工俭学的名额。
5
大一第一学期,欣鑫依旧保持着高考的竞技状态。期末考试,用力过猛,总成绩全系第一,学校奖了二百块钱。
“学习还能挣钱?”欣鑫高兴坏了,她原本只是想“争口气”,没想到学习的收益率远大于预期。她手捧着二百元钱,独自坐在教室里,脑子像过电影一样,回想起平时与舍友们的时光:
舍友们轮流请客,“我还得上自习”成了她的挡箭牌。
舍友三三两两的拼着买小炒吃,她总是五毛钱买个素包子,两毛五配个馒头,带回宿舍,关起门来,咬口馒头就口包子,偷着吃。
女生们晚饭基本不吃,卖水果,吃零食,还特地把水果切成丁,把饼干掰成块,用酸奶拌了,拿着勺子挖着吃……一个宿舍的,有时人家也礼让她,她眼睛死死盯着书,不敢多看一眼。
“哦,你吃吧,我不饿,我不爱吃……”
多少次,馋涎都是偷偷地往肚子里咽,生怕出了洋相。
……
此刻,手捧奖学金的她,迫不及待的在食堂点好几个小炒,约好宿舍的姐妹们搓一顿。
舍友们吃吃喝喝,有说有笑。
“用索爱手机听音乐比MP3播放机效果还好……”
“新款达芙妮牛皮高筒靴出了一双十分底儿的……”
“我男朋友送给我一个施华洛世奇的豌豆系列吊坠……”
“以纯比美特斯邦威更适合我……”
然而,诸多在当时算作是“高端”的话题,欣鑫始终插不上嘴。
饭后,一帮姐妹们你挽着我,我挽着你,继续着餐桌上的“高端”,说说笑笑的往宿舍走。同住600一年的屋檐下,欣鑫就像是不相干的人一样,低着头,无聊的跟在队伍后面。
欣鑫渐渐明白,“学习”这个她从小就引以为傲的唯一资本,现在变得一文不值。
6
渐渐地,她开始无可奈何、无从下手、无所事事。
“逛街?玩手机?”欣鑫笑着摇摇头,她心想,“或许,看书是我们这种人消磨时光的工具吧。”
除了学习,就是勤工俭学。
她每天会在食堂二楼楼梯口正对着的一个玻璃橱窗里卖豆浆。承包食堂的老板每天给她三块钱饭票。
其实不给她钱,她也愿意干,在这里她可以透过橱窗,窥视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
她也不必担心别人看见她。她把头发盘进白色的帽子里,一身的白色围裙服遮住了她起球的红色T恤衫,白色的卫生口罩遮住脸庞……她和食堂的其他工作人员并无两样,只有那一双褐色的眼眸,昭示着她的与众不同。
如豆浆般白皙滑嫩的手,一勺勺舀,一碗碗递。隔窗与人对视,她总是不自觉的弯一下的眸子,好像透过口罩就能看见她甜美的笑容……
犹抱琵琶半遮面。女生遮遮掩掩、躲躲闪闪的妩媚娇羞,让人欲罢不能。每到饭点儿,男生总会在她的橱窗前排起长队,指指点点的品评着什么。
一向默默无闻的她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她也竭尽所能的表演着,享受着。
7
白色泛黄的衬衣扎在黑色裤子里,铁条挽成的一字形腰带扣提到了胸前,黑色塑料框眼镜,腋窝下夹着厚厚的一沓书。一个瘦瘦小小,七八十年代“知识分子”打扮的男生,每天都会来欣鑫的橱窗打一碗豆浆。
男生一人安静排队。
或因为衣着打扮有几分村长的做派,又或因他来的次数多了,欣鑫总能在队伍中一眼认出他。每次与欣鑫对视,他总是赶紧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轮到他打豆浆时,他总是捏着饭卡的一角,小心翼翼的递过去。
欣鑫每次都给他打的满满的,端碗的时候都能溢出来,男生低着头接过豆浆,牙缝里挤出一声“谢,谢谢……”,僵直的擎着豆浆回到餐桌上坐下,小心翼翼的用嘴唇抿一口快溢出的豆浆,身子这才逐渐松软下来。
欣鑫每次看他打豆浆,倒像是死里逃生般,令人好笑。
8
“这就是你说的‘豆浆西施’啊!”
一个身材高大,一身黄蓝相间篮球服的男生,将胳膊肘子担在橱窗沿上,拿手比划了一下欣鑫,回着头向不远处坐在餐桌上的一群男生喊问道。
欣鑫吃了一惊,顺着高个子男生的目光,向餐桌方向望去。那个“知识分子”坐在一群男生中间,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欣鑫边笑边冲他摆手。显然,“豆浆西施”这个称号,欣鑫是喜欢的。
高个子男生转过脸来对着欣鑫,顺着小窗口甩进一张饭卡,“哎,给我舀上……”,他又回过头数了一下,“给我舀6碗豆浆。要冰镇的!”
欣鑫一碗碗递出,高个子男生一碗碗接着。递到最后一碗,这男生一把抓住了欣鑫递出的手腕,从手腕一直滑到手背,顺势接走了碗。欣鑫“呀”的一声,赶紧抽回手来,羞得低下了头,感觉浑身热辣辣、红臊臊的。
高个子男生端着托盘,得意洋洋的回来,往餐桌上一放,一把拦住了“知识分子”的脖子,“四眼儿,眼光不错呀,姑娘长得挺白,眼睛也大,就是可惜口罩挡着,看不着脸,哈哈哈”
“知识分子”像是被狮子按在怀里随意舔弄着的小猎物一般,“嗯嗯”的附和着。
“我教你啊,泡妞你得主动点,刚才人家姑娘都跟你打招呼了。”
“对呀,一天拉手,两天么么,三天就……嘿嘿嘿……四眼儿,宿舍就不给你留门儿了啊,哈哈哈。”
“我去,这么说,四眼儿眼看都脱单了?我也得抓紧了。”
“快拉倒吧,他有钱开房吗?他连‘蓝精灵’长啥样都不知道,到时候还得咱兄弟们帮忙。”
“哈哈哈哈……”
同桌的男生们一个个好似“情圣开挂”,向不经世事的“知识分子”传授着“武林绝学”。
“嘿,兄弟们,四眼儿可艳福不浅啊”,高个子男生招呼其他男生围拢过来,悄悄的说,“哎,我跟你们说,那个‘豆浆西施’啊,哎呀,手可真是滑溜啊!”
“知识分子”猛地抬起头,两眼通红盯着高个子男生,“你说啥?”
“咋啦?急了呢?不就摸摸手嘛,我又没上她,你急个毛啊?”高个子男生如雄狮般嘶吼着,好像整个森林都听得一清二楚,字字扎心。
“你再说一遍?”,“知识分子”猛地站起来。
……
一高一矮,两个男生扭打在一起。在女人面前,特别是心爱的女人面前,男人的自尊甚至比生命还重要。从来没打过架的“知识分子”,在那一刻爆发了,不管结局如何,他选择了悲壮的奋力一搏……
褐色的双眸目睹着一切。或许为满脸是血的“知识分子”而心疼,或许是想起了从小备受欺凌的自己,欣鑫豆大的眼泪,打湿了口罩,原本藏在口罩后面的脸,也若隐若现的露了出来。
然而“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这张脸,此时确是副哭样,难看的很。
从那以后,欣鑫再也没见过“知识分子”。或许同样是与这世界的格格不入,他和她成了彼此的牵挂。
欣鑫明白,被打的不仅是“知识分子”,更是像他们一样的这类人。
寻不到对的人,倾诉衷肠的话又能说于谁听呢?
可怜的是欣鑫,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去找寻那个为她奋不顾身却又伤了自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