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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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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蹙着的,皱成川字,看着向芋。

    真的爱一个人,是不忍心逼他的。

    向芋查过那个集团,全球总分21家公司加起来,将近4万员工。

    她也不可能把眼前这个男人,永远束缚在爱情里。

    所以她轻轻笑起来:“我怎么这么走背运,就今天吃了一碗冰淇淋,还没吃完,就被你撞见了......”

    靳浮白猛地把她抱紧在怀里,却感觉到怀里的姑娘狠狠掐了他腰上的软肉,咬牙切齿地质问:“褚小姐可真漂亮!”

    “我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儿。”他说。

    “你还准备给她买项链!”

    “那是给你挑的,‘海洋之心’,还记得么?”

    “挑什么‘海洋之心’啊?你家都要破产了,还不省着点,败家子儿。”

    抛开他们未来所不能解决的,向芋像所有情侣关系里的普通女孩那样,对他吃醋,和他小打小闹地生气。

    那是她爱靳浮白的,所有温柔。

    那场气生得真的好短促,只有一个拥抱的时间就化解了所有。

    靳浮白为了让她开心,那几天一直在哄着她,向芋不知道有没有接受,反正看起来,她十分开心。

    那天之后,日子仿佛依然平静。

    可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样的时光,不会太久了。

    向芋闲时,经常拎着小喷壶给家里的仙人掌和仙人球浇水。

    两盆植物被她紧挨靠在一起摆放,看起来像是情侣,她给人家起了名字,特别没有新意,叫“帅哥”和“美女”。

    也许是她对“帅哥”和“美女”的关爱太多了,两盆植物终于在她的浇灌下,烂成了一滩泥水。

    向芋发现那天,十分沮丧,趴在窗台上长吁短叹。

    靳浮白走过来时,刚好听见她径自嘟囔,瞧瞧,怎么就像我们的感情似的,说夭折就夭折了?

    他脚步一顿,忽然想起前几天的晚上撞见的场景。

    那时他刚洗过澡出来,无意间听到向芋在客厅打电话,客厅很安静,能清晰地听见电话里的声音。

    电话那边的人应该是唐予池,正在同向芋闲聊。

    唐予池说,向芋,你想想你如果有个女儿或者妹妹,你希望她爱上靳浮白那样的男人吗?

    靳浮白第一次做这么“下作”的事,他站在她身后半掩着的卧室门里,没出声提示。

    也就因此听清了向芋的声音里沉寂着某种认真,她说,当然不希望。

    基于这些,靳浮白那些天在夜里格外精力充沛,好几次,向芋被折腾得忍不住在浴缸里睡着。

    她之前托人给靳浮白买的那些进口营养品,最后都自己喂了自己,说是怕被他弄死在床上。

    可是隔几天,那两个花盆里突然冒出小苗,嫩绿嫩绿的,特别可爱。

    靳浮白就和向芋说:“你看,我们的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夭折了?”

    向芋也很惊喜,拿着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看了很久,她才有些疑惑地问:“靳浮白,这几个苗苗不对啊,之前不是仙人掌仙人球么?怎么这苗看着这么嫩?”

    她抬头,看见靳浮白满脸忍笑的表情,眼尾都弯出细纹。

    向芋面无表情:“你说说,这到底是什么?”

    “前阵子你吃的橙子籽,我顺手塞进去的,没想到发芽了。”靳浮白一边说一边笑,愉快得很。

    下一秒,向芋像是迅猛的小豹子,跑得拖鞋都飞了出去。

    她扑过去压在他身上,使劲打他:“靳浮白!你这个骗子!”

    所有的美好而平静的生活,都在又一个冬天,露出不好的端倪。

    那是2014年的11月,李侈在场子里喝得烂醉,发酒疯,砸了邻近DJ台的水晶桌台。

    那天向芋和靳浮白都在场,向芋对那个场面触目惊心。

    她眼看着这个满手都是戒指穿得像圣诞树一样华丽的男人,通红着眼睛,把一方洋酒瓶砸在桌面上。

    喧嚣的迪曲挡不住他吼声,他说,都去他妈,去他妈的——

    那天是李侈订婚的日子。

    第二天李侈特地去向芋公司找她,当面赔罪,说自己喝多了,问她有没有吓到。

    向芋端了一杯热咖啡,趴在顶楼天台的栏杆上。

    风吹散她的头发,发丝飞扬,她回头冲着李侈笑:“都是老熟人了,没必要这么绕弯子吧?你砸的那瓶酒,一滴也没溅到我,好端端道什么歉?”

    李侈手上带着7、8枚钻戒,分不清哪一枚才是订婚戒指。

    他笑了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就是想要找你聊聊,你是圈子里少有的通透而又和我没有利益纠纷的人。”

    初冬的风萧萧而过,咖啡杯上面的白气被吹得袅袅歪倒,像是古代帝王宴席上甩长袖跳舞的女人,窈窕柔软。

    向芋问李侈:“订婚那么痛苦,不订不行么?”

    她明明看上去只是随口一问,却又好像暗含很多期望在其中。

    李侈看她良久,开口说:“不行啊。”

    他说,我不联姻家族里其他人就会联姻,谁的势力强,谁的追随者就多。

    李侈举起手里咖啡杯,白色的纸杯印着绿色美人鱼logo,他迎风而笑,说:

    我难道只为了一点自由,看着他们压垮我?

    我们这样的人,谁能同意自己落魄到看别人脸色生活?

    谁会用自己永远失势的代价,敢去娶个普通女孩,腆着脸去公司里讨个没实权的职位,靠人家施舍过日子?

    然后隔三差五,再看着以前不如你的人,随便谁都来踩上你一脚,啐你一口,问你,呦呵,怎么不牛逼了?以前你不是牛逼得很么?

    这圈子又是现实得很,捧高踩低一流,退出去再想爬回来,那可能真是有生之年都难了。

    这些向芋都知道,她只是想要再问问。

    也许呢,万一呢?

    “而且,有一些地位,是你站在上面,哪怕舍得下来,其他人也不会允许的,你明白么?”

    向芋喝了一口咖啡,点头说:“明白。”

    这已经是2014年的年底,离她大学毕业已经过去两年半的时间。

    她也许还固执地保留着校园里的学生思维,稍微重要一些的事对她来说还像是期末考试前的复习,兢兢业业不敢怠慢。

    总觉得很多事情,努力努力一定能有成绩。

    可其实早就不是了。

    她和靳浮白之间,已经找不到能继续下去的办法了。

    如果有,靳浮白也不会暗自焦头烂额。

    李侈喝完半杯几乎没有残余温度的咖啡,转身靠在栏杆上,和向芋说:“你说我只是少了点自由而已,喝顿酒发个酒疯心里已经舒服不少,还算能释怀,到时候靳哥怎么办?”

    他叹岀一口霜气,被风吹,“我有时候羡慕靳哥,觉得他能爱一次也不错。但这种时候我又暗自庆幸,幸亏没遇到真爱,也不用那么痛苦。”

    向芋笑一笑:“又来帮他说话了?怕我让他伤心?”

    “你这么聪明的女人,早晚会走的,难道你会在他结婚之后当三儿吗?就算你肯,靳哥也不会肯啊。”

    李侈说,“我怕你走的时,靳哥受不住。”

    “你怎么不怕我受不住呢?我也很脆弱的。”向芋玩笑着说。

    李侈哈哈笑起来,戴了两枚戒指的食指来回指了指他们俩:“人有亲疏远近啊,我跟靳哥多少年了,认识你哪有那么久,这会儿跟你面前说担忧你,不假么?”

    向芋垂下眼睑,没说话。

    她再抬头时,眼圈微红。

    李侈愣住:“不是吧,你别......”

    她忽然笑了:“风吹的,你慌什么?我不会和靳浮白告状说你欺负我的。”

    那一年的新年,向芋依然是和靳浮白一起过的。

    他们一起包了饺子,一起通宵守岁聊天,迎接2015年的到来。

    午夜12点,电视屏幕上冒出喜气洋洋的卡通羊图案。

    每一年都是那么喜气,好像新年新气象这件事,真实存在。

    新年倒计结束后时,向芋盘腿坐在窗边,突然感慨:

    住高层其实也不太好,站得是高望得是远,但总觉得一到这种刮大风的天气,就像是会把楼吹塌似的。

    要是楼层低一些还可能摔不死,咱们住这么高,肯定凉透了。

    她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好,像是在暗喻什么。

    想要解释时,靳浮白已经揽她入怀,吻着她的脖颈,笑着说:“那我以后买个院子,给我们养老?”

    向芋赶紧反驳:“在帝都市买什么院子?平房比楼房还贵!不要浪费。”

    话是这样说,温馨也只有那一刻。

    等到春天,靳浮白已经不得不经常国内外两边跑。

    3月份,帝都市的垂柳冒出绿芽,街边迎春开满黄花。

    靳浮白刚接到电话,又要出国。

    向芋突然说:“我也想去。”

    靳浮白沉沉看着她,半晌,他淡然一笑:“好啊。”

    他们早在2012年在长沙相遇时,就拥有一种奇怪的默契。

    在一起渡过将近三年的时光,默契更深。

    所以靳浮白看着向芋帮他装行李时,放的都是他的东西,也并未出声询问。

    而向芋,也只是难得地婆婆妈妈提醒他,要怎么照顾身体,怎么注意休息,还提醒他,风衣怎么叠能少出褶子。

    他们坐在飞机的头等舱里,一起度过了十几个小时的航行时间。

    到国外时,是凌晨,向芋在航空公司即将落地的提示音里,看向靳浮白。

    她说:“等你结婚,我就是三儿了,我不要那样的关系,我不喜欢。”

    “我知道你不喜欢。”

    “我不知道怎么告别,可我希望你,永远健康永远开心。”向芋问他。

    她想过自私点,留他在身边。

    可是她无法忍受,他将会变成一个普通人。

    无法忍受他,锦衣玉食不再,穿着廉价的衬衣为柴米油盐精打细算。

    无法忍受他可能会变成那样的普通男人,囿于菜市场一块八毛的计较中。和她聊着排骨又涨价了,或者是,最近车子油价上涨骑自行车更方便。

    他一定也不想,在她面前变成那样的人。

    飞机落地,传来一些不算明显的颠簸。

    靳浮白笑了笑,亦如她刚在长沙看清他长相时的样子,令人着迷。

    机舱门开启,乘客开始准备下飞机,嘈杂声淹没不掉情绪,向芋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感觉到靳浮白起身,鼻子酸酸地闭上眼睛。

    不能哭啊,哭了他又要哄的。

    又不是没分开过,像以前那样潇洒地分开多好?

    感觉到他身上的沉香气息挨近,额头上有温热的触感。

    是靳浮白吻了吻她的额头,向芋的睫毛扑簌簌地颤着,听见他很认真地问她:“向芋,这些年在我身边,你开心吗?”

    向芋闭着眼睛,用心回答:“非常,非常开心。”

    那个在长沙酒店里、在暴雨中,风流地偏头,问她要不要去他套房的男人。

    他在她的回答声里,留了一滴眼泪,砸在她手背上。

    无论做过多少准备,他们依然,依然会为了分开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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