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闷闷不语。
刚到别墅时,客厅里的一切都成了她的玩具。
一个落地镜都能让她玩半天鬼脸。
她津津有味地探索着新家的每一件小东西,只是现在,轮到自己的房间,却兴致全无。
顾宴辞打开床头柜上的小灯“不关这个灯。你觉得太亮,就在另外一边睡。”
“吱吱,去睡觉。”
顾宴辞往门口走。
书房里,还剩下一堆等待处理的文件。
吱吱瞅了他一眼,憋着嘴巴,爬到床上,小脚胡乱蹬了两下,拖鞋掉到地上。
她放下小羊,又蹦跶着下来把拖鞋放好,再度爬上去,窸窸窣窣钻到被子里。
床上拱起了一小团。
顾宴辞关上门,没有关紧,留有一小道缝隙。
昏黄的柔弱光影照亮了床上像毛毛虫一样拱起来的一小团。
小不点必定在委屈巴巴。
顾宴辞站了两秒,转身拧眉离开。
吱吱需要明白,她的父亲不体贴。
跟她在福利院里看到的,或者从护工、院长那儿听到的“父亲”不一样。
这里不仅不是童话世界,甚至还是畸形的残酷现实世界。
她不能依赖他。
在顾家,不能依赖任何人。
顾宴辞倒没冷漠让三岁小朋友第一次独自睡觉。
从福利院离开时,提过她很独立自主,乖巧听话,晚上还能一人睡觉。
只是他们不知道,吱吱之前能一个人睡,是有系统陪着。
它会唱摇篮曲,讲故事,慢慢哄着吱吱。
灯影模糊。
吱吱使出吃奶的力气,抓着被子想盖住脑袋。
两米的大被子比山还重,一动不动。
她埋头蜷缩着往里拱了拱,像毛毛虫,从一端拱到另外一端。
背紧紧贴着被子,四周有了倚靠。
没有那么害怕。
她抱着小羊玩偶,想变得勇敢、坚强,试探性地闭上眼睛,五官却无意识地拧成了一团。
周围蓦地安静下来。
微弱的光芒从一个像拱门的小口里传过来,不黑,但吱吱还是害怕。
她小声唤系统叔叔
第一遍,没人应。
第二、三遍,依然没人。
书房内,静得深沉。
书桌整洁,文件摆放规矩。
咖啡醇香,热气袅袅。
电脑屏幕上,满屏复杂图表以及眼花缭乱的数据,间或有几段英文注解。
顾宴辞扫了两眼,滑动鼠标往下,边看,边习惯性地拉开左侧的柜子,探向里面的眼镜盒。
指腹没有传来熟悉的硬物感。
柔软,有几处折痕。
右边,之前用来放眼镜盒的地方,被一张叠成四方形、四角褶皱的蜡笔画取代。
顾宴辞指尖微顿。
略过蜡笔画,取出眼镜盒戴上,金丝边眼镜下的狭长双眸,淡漠清冷。
他看了两页报告,又喝了点咖啡。
不知怎么,今晚格外安静。
可能几个小时里听了太多说话声、吵闹声、咯咯大笑声,一时无法适应。
“适应”一次闪过脑海。
顾宴辞蓦地起身。
是了。
作为见惯了风雨的成年人,他一时都无法适应突然有所改变的生活,、n不分的小朋友又怎么能快速适应这一切。
宋时衍提过,小孩子入睡很快。
关上灯,上一秒还在滚来滚去闹腾不已,下一秒沾上枕头呼呼大睡。
他理应去检查一下她的睡眠情况。
卧室、客房、书房都在二楼。
穿过二楼的小客厅,顾宴辞往客房走,脚步微顿,又忽地加快。
“吱吱”
客厅的灯没有关。
吱吱抱着小羊玩偶,睡衣皱皱巴巴。
没看到顾宴辞之前,她强撑着左看右看迷茫找路,因为冷,缩成一团,视线转了一圈落在顾宴辞身上,杏眸刹那蒙上了一层雾,啪嗒落泪。
“爸爸。”
她“呜呜”小跑过来,一头埋进顾宴辞的怀里。
顾宴辞下意识弯身。
小团子埋埋脑袋,小猫一样地低声“我怕。”
顾宴辞捡起被挤到地上的小羊玩偶,犹豫“回房间等我。”
怀里的小团子挤挤脑袋,抱得更紧。
“我会等你睡着。”
再过来工作。
小不点甚是豪气地一把抹去眼泪,眼底生出欢喜“真的”
“嗯。”
顾宴辞一向信守承诺,即便如此,吱吱也没走,揪着他的衣角,像个小尾巴哒哒跟在他后面。
他去哪,她去哪。
顾宴辞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快步去了趟书房,回复助理让他别等。
吱吱连忙跟上,高定西装在地板上拖来拖去,划过一道优美的s型曲线,从客厅走到书房,又从书房走到客房。
之前的委屈、害怕已经一扫而空。吱吱躺在床上,发现爸爸穿着毛衣躺在旁边,眉毛严肃地拧在一起“爸爸,你没有盖被子。”
她已经将顾宴辞来客房的行为理解为“陪她睡觉。”
顾宴辞摸清了吱吱的性格。
她娇气,爱撒娇,却又有一种奇怪的固执,不达目的不罢休。
最后一点倒跟他很像。
将毛衣放在一边,顾宴辞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被子搭着上半身,斜侧躺在床上,脚下悬空,拖鞋都没脱,随时准备离开。
吱吱很兴奋,翻来覆去就是不睡。
顾宴辞耐心即将耗尽,他点点女儿的额头,“我在,赶紧睡。”
吱吱小鸡啄米地点头,乖乖躺在床上,只有小脑袋瓜露在被子外。
闭着眼睛,看似听话没动。
实则藏在被子下的小手和小脚,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一个劲地往顾宴辞那边靠,转身翻了个圈,紧紧抱着顾宴辞的手臂,小圆脸贴着他的肩膀。
如果现在躺在旁边的人是宋时衍,他只怕要高兴得蹦跶上天。
软绵绵的女儿贴在肩膀上乖巧睡觉,这是修了八辈子的好事才能遇到的今世难忘场面。
宝宝贴过来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化成蜜了。
那软绵脸蛋,那小手小脚,那甜甜的笑容,软到想戳戳的酒窝,不沉醉两秒都不是爸爸。
可惜,旁边的人是顾宴辞。
他还没当过爸爸。
顾宴辞不习惯亲近。
如今,他想摆出一副“严父”姿态,以僵硬富有“攻击性”的严肃攻势方式,以此让女儿远离他一点。
这样对他们的未来都好。
“吱吱,不可以这样。”
化身严父的顾宴辞板着脸。
吱吱翻身撑着小脸盯着顾宴辞看,有点迷茫。
系统叔叔当时怎么说来着。
顾宴辞不再管她,干脆闭眼。
顾宴辞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外人眼里的顾宴辞,疏离沉稳,利益至上。
比起被誉为斯文败类的顾家二公子顾晏礼,很多人更不想招惹顾宴辞。
顾晏礼心狠手辣,经常玩味地看着别人在绝境里挣扎,他会光明正大地表露他的狠绝,等到觉得没意思,兴致索然地离开。
顾宴辞不同。
他又狠又冷。
生活里,他是绅士有礼的君子。
给人当头一棒、致命一击的人是他,前一秒有礼打招呼的人也是他。
他是藏在黑暗里的老虎,漫不经心又利落地一口吃掉所有猎物。
因此,生活里从未有人敢靠近顾宴辞,敢像吱吱一样黏糊糊地凑过来。
顾宴辞头一次面对、处理黏糊撒娇精,还在学习试探,手段稍显幼稚。
他承诺给她大部分财产,让阿姨照顾她,给她一个健康、不被利用的童年已经足够,顾宴辞不想再付出什么。
板着一张脸,像沈勉一样凶巴巴地吓唬她,应该足够。
顾宴辞松了一口气。
“爸爸。”
小奶音响起。
顾宴辞仍保持刚才的姿势。
崽不动,我不动。
“我知道啦”
顾宴辞拧眉。
尚未明白吱吱的意思,被子忽地一紧。
脖颈、胸膛处传来肉肉的暖意。
吱吱像个八爪鱼,呈大字一样睡在他的身上,小脑袋昂着,带着一种“原来你是这样的爸爸”的灿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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