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的纸轴上;笔在纸间跳跃,却浸出丝丝伤感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
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是苏轼悼念亡妻之词,我看之不禁酸从中来,眼底满是潮湿的雾气;他仿佛陷入了某种难以忘怀的悲思之中,手中的笔停留于纸上久久,转而掉落下来,墨迹染湿纸的边角。
我蹲下身捡起了毛笔奉上,话语间竟不自觉的颤抖:“皇上,这词……太过忧伤,反倒引起您的不快。”
“倒不如,您写一首欢快些的。”我凝视着他,嘴角的浅笑掩藏着一切,试图劝他不要再惦记那些伤心往事。如果可以,我倒宁愿他能忘了我,兴许会快乐那么些许。
“欢快的?”他嘴角透着自嘲,方才回过神来,扭头略有些神色古怪的看着我:“你可知南歌子?”
心头一击,不知是否只是巧合,他为何会突然提起那首词。望着他眼眸的我仿佛有一丝失措,我匆忙心虚的避开来。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他缓缓道出这一句,却如电光火石般让我脑中轰然一响。
仿佛时光穿梭,恍惚之间我见到了那日还尚且青涩的女子坐在镜子前,一头墨云秀发还未来得及绾起,杏脸桃腮;?她的眼眸如盈盈剪秋水般灵动,是他方才亲手为她画的眉,如春山远黛。
“您也听过这首南歌子!”她惊喜的望着他,嘴角弯弯掩藏不住的甜美笑意叹道:“这首词中的女子多么可爱。”
话语间她的眼若秋波宛转,胜似海棠醉日。
“在我看来,你却和词中的女子无异。清新可喜,一派天真无邪。”身旁的俊美如珠玉般的男子低眉浅笑,望着她的目光温柔而宠溺。
“珍儿,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为你画眉。”他轻轻揽住了她,许下一个夫君最温情的承诺。
都说帝王之爱从来都并非只给一人,然而,自始至终,无论生死,他的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她。
我终于抑制不住眼角滚烫的泪珠,情难自持,却努力试图再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坚实筑的堤坝已被击溃;心中的方寸全然已失,身子微微的颤抖,只能低下头颅来唯恐被他发觉不妥。
“下一句,是什么?”听到他突然间的问话,我死死咬唇,却又有些诧异他为何会问我这么一个丫鬟;想要说奴婢不知,却连话都说不出来,担心一旦开口泪水便会覆水难收,只能拼命的摇头。
“你,还不打算说么?”他接过我手中的毛笔,却话有深意;我心觉不对,头埋得更深,嘴里一丝咸腥。
“皇上……奴婢……再去拿卷轴来。”我好不容易说出这句完整的话,转身便打算逃离,只担心若再继续下去便会在他面前露陷。
“珍儿!”他忽然唤出这两个字让我腿如灌铅般牢牢在地上生根,再挪不动分毫。我满面的不敢置信,怀疑自己是否方才只是幻听。
他却已走到我面前,满目如被夜色笼罩过的水潭;由怀疑到逐渐确认,他夹杂着浓郁而又道不尽的痛心中却又藏着万般欣喜,那些复杂纠缠的感情通通揉杂其中。
“你究竟还要欺瞒朕多久?”他步步逼近,眼中的薄雾散开,化为一片潮湿,话语中带着一丝不自觉的颤抖。
诧异之至的我却再也不能避开他的眼眸,针落心中,晕染出一丝心痛,轻声问:“你……怎会知道。”
在内室,一盆温水中映着连我自己都有些许陌生的脸颊,一捧一捧的水逐渐润湿面容,我拿起巾帕擦拭;随着盆中渐渐混浊的水,那道秀丽的眉毫无遮掩的全然显现出来,面容上涂的那层淡黄色也消失殆尽,露出白皙的面容。虽少了当初圆润的可爱,清瘦的面容却秀丽之极,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我转过身去,当这张泉水般清丽的面庞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他的眼眸中还是不免闪过诧异。
没了当初的肆意张扬,反倒多了些许历经艰辛后的平和坚韧。
“载湉。”当我凝视着他的眼眸再次唤出他的名字,他已禁不住骤然上前紧紧搂着我。仿佛是隔了千山万水的想念,早已铭刻于血液之间。曾被铁链阻挡的距离本已成为永别,时至今日我终能再次入他怀中。
他第一次如此紧紧拥着我,仿佛用尽了气力,担心下一秒我便会化为那魂魄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