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梦见皇上了?”她有些无奈的又缓缓躺下,如呓语般说:“皇上呀,他不气你瞒着他,只气你明明身处险境那么久却傻傻的自个儿扛着。”
“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我脑中骤然一片清醒,那些疑点通通串联起来,又心有余悸的想起方才在梦中他竟喝下那碗掺着砒霜的酸奶。更是再也睡不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一切实情?”我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她睁开眼说:“什么实情,睡吧睡吧。”
“你若不说,我便不让你歇息!”我扯起她的被褥,她叹了一口气,迫不得已坐了起来:“你还当真固执。”
“只是,我答应过皇上,不能告知于你,可是……”她面露难色。
“不能告知我?”闻她此言,我更确信,她定然隐瞒了我许多。
“可是,我知道以你的个性,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摇摇头,转而叹道:“我一个丫鬟,瞧着也不忍心,你们实在是……太苦了。”
“其实,是皇上托我伴你出宫照顾你,你在瀛台撞见我的那天,皇上给了我一包药,说是服了会起疹子;到时可以用来骗过那些公公,瞧着像是传染之疾那些人也不敢细看,自然会依着惯例将我们扔在宫外偏僻的地自生自灭,这也是出宫的唯一之法。”她的话语让我更加失去镇定之色,这一切,竟都是他的安排?
记得那日,他微抿薄唇,未曾看我一眼便满目冰冷的对那些架着我的侍卫沉声说带走。
“皇上已好些日子疏远我了,他为何……突然要想法子将我送走。”我目光黯然:“虽然,原先我是打算自尽来保全皇上,可是并未告诉他这个计划。”
“你打算自尽?”白柢诧异的望着我,喃喃说:“还好皇上细心,他虽然不知你有这种想法,但他说你已陷危险境地,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相较眼睁睁的见你送命,他倒不如让你永远离开这个地方。”她微微低头:“还说,还说……”
“他还说什么!”我迫不及待的问。
“还说,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让你恨他……如此,你才能有朝一日忘了他,在宫外重新开始,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心间一阵搅痛,我终于明了他为何最后冷然相待,为何在那日怒斥掌事,铁了心要逐我出宫。他总是那么傻,什么也不说,便为我决定了以后,他又怎知,这便是我最好的归宿。他又怎能傻到认为我失去了他还能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莫非让我当这几十年皆是弹指一场梦?而我,又怎舍得恨他。
“我要去找他!我要亲口告诉他我怀了他的孩子。?”再也不想多等片刻,我骤然起身,却被她拉住衣袖:“你疯了!”
“此时过去是自个儿送死!”她紧紧的拽住我,情急之下大呼:“珍主儿!您醒醒吧。”
“您不要冲动,我答应过皇上要带您远离宫中的是非,若是又让您回了漩涡中心,他不会饶过我的!”她满目焦急的望着我,手中拽得更紧。她太了解我,知道我的软肋,也知道我的固执。
“这并非是一时冲动,我知道此时回去凶多吉少,但是,如果再不回去,我恐怕会见不着他最后一面。”我不禁有一丝哽咽:“你可知,朝廷之所以张贴花重金的告示,恐怕不是诚心想为皇上寻医,而是要让民众知道他的病情之重。如此,若他当真有什么不测也便……”
梦境那样真实,真实得让我不敢去回想,而我也了解慈禧的手段,如今他恐怕已陷入险境。
白柢紧紧揪着我衣襟的手缓缓松开,她怔怔的坐下去,失了语。
外头笼罩着的一层薄雾朦胧,星星点点的水气仿如融化的冰水滴到脸颊上,空气快要将雾水凝住冻结成冰,京城的冬日总是格外寒冷。
我身上的红疹已几乎全消,重新又换上了那件宫女的衣裳,挽起发辫,以防注目外头又裹上了一层粗布麻衫。白柢不远不近的走在我的身后,一路上无话。她已不再阻拦我,但是却又矛盾犹豫着。
漫长的道路仿佛不见尽头,心底却似乎有根支柱牢牢的让我纵然双腿酸疼也不敢停下步伐,一路上心间却如晃动着的水,满满的不安。
直到正午的太阳渐渐藏入云层,又缓缓染出了一片昏黄,我不知已走了多久。再次经过紫禁城的神武门,飞鸟在宫檐形影单只的徘徊,朱红的城墙也已被岁月洗涤得满目斑驳,门口的士兵肃立。
还好瀛台在紫禁城之外,不需过严密把守的宫门这一关。
远远的终于见到浩瀚的水面,我望眼欲穿,仿佛已定格在那个笼罩在水雾间的小岛上。不知为何,心底的惴惴不安却越随着步伐临近越加强烈,已全然不知赶路的疲倦。
我将披着的外裳交托给白柢,她犹豫的开口,我知她还想劝我,冲她一笑让她不必担心,决然的转身便往门边走去。
如我所料,守卫一把拦住我,打量了我一会儿。见我一袭宫装,梳的辫子也是宫女模样,便说:“出示你的宫牌!”
“奴婢此次出外是为皇上办事,宫牌……不慎丢失,还望通报一声。”我的宫牌早在被逐出宫时便被没收,只能带着一丝渺茫的希冀说出托词。
“你在涵元殿当差?”那名士兵奇怪的打量了我一眼,似乎满目怀疑。
正在此刻,一名公公火急火燎的跑来,满头大汗急迫的对侍卫首领说:“皇上……皇上病危,快些调去人手去涵元殿外头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