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离台阶越来越近,阶前跪着满满当当的人,我身子摇晃着迈步,然而在准备迈上台阶的那一刻,却觉手臂被一人死死拉住。麻木的扭头,却是哭得满脸涨红的孙公公。
他不由分说的拼命将我拉到一旁,我用力挣脱却怎样都挣脱不开。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他又恼又急的跺脚,满面涕泪,转而痛心的呼叹:“唉!皇上的一片苦心哟,可全都白费了!”
“我……要见他。”我缓缓说,字句却都痛到无法呼吸。
“你可就死了这条心吧,你好好看看,现在涵元殿已被牢牢封死,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何况,你又是以什么身份?”他擦了擦泪,哀声说。
“宫女,以前……侍奉他的宫女。”我的话语急促而坚决:“总之,我要见他!”
“你若执意硬闯,非但进不去,还得被他们以对圣上遗体不敬之罪被逮住,现今老佛爷也正等着抓捕你,这会儿皇上驾崩的消息也已传出去了,她估摸马上便会赶来。到时,你无处可逃只有一死!”他紧张的看了看远处,着急的说:“还不赶紧离开!”
“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未见!”情绪在这一瞬终于崩塌,如洪水猛兽般冲击了一切理智。
“求求你好吗?无论什么法子,让我见他一面就好,就算……要以命为代价。”我的话语恳求到卑微,眼角一阵刺痛的滚烫滑落。
他见我的模样,无奈却又可叹的摇摇头:“芸初姐,虽然我并不知您和皇上以前有什么渊源,但我知道皇上将您看得很重。为了保你的性命,皇上不惜任何代价。”
“您好好想想,一时冲动送了命,可又如何对得起皇上的一片苦心?圣上……又如何瞑目。”他苦口婆心,我的手心触碰到微微隆起的腹部,嘴中一片咸腥?,却已觉不出痛?。
我可以不要命,可是,孩子呢?这是他唯一的骨肉。
“他……没有去对吧?”我眼角大滴的咸涩滑入嘴中,却仍不肯死心:“是他让你如此公布于众……”
“芸初姐,莫说胡话了,从昨儿开始那些太医便说皇上已……不治;未想,圣上未能挺过今夜就……”他痛心疾首,一声哀叹。
我双目怔仲,心底的血液已缓缓流失,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存。原以为在最绝望之时会撕心裂肺地痛哭,现在才知原来目光空洞的沉默不语才是真的死心。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催促着我。
我努力的扭头,却只能见到涵元殿内的一片朦胧,似乎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再也见不到那个身影。我拼尽了全力,却终究未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
他多狠心,让我抱憾终身。也从未如此痛恨自己,如果最后那几日,我们能彼此坦白。如果那日我怎样都不肯离开,就算这次是他放手,我也不愿离开,会不会今日,能稍稍不那么遗憾。
“他……他离开时安详吗?”我话语哽咽,双眼红肿,怔怔的问。
最后一刻,他又会是怎样的呢?有没有人在旁照顾,有没有人为他烧好炭炉,补上那已残损的纸窗。每次,都是他为我暖手,只是,他冰冷的双手又何人来暖。
他是否怀着无尽遗憾,他会否后悔最后那一刻,却不让我在他身边。
“皇上……皇上他……”他为难的垂下眼睑:“尚算安详。”
我知他是骗我的,他服下那剧毒的砒霜,受尽地狱般的苦痛折磨,又怎可能安详;他曾对我说,他有太多东西放不下。我深深垂下眼眸,或许,不见他此刻的模样,也是好的。恐怕,若是见了会心疼到淌血。
仿佛隐隐已有一大群官兵登岸后急促的步伐,孙公公慌忙的伸手推我离开。泪已成血,从来都不知世间怎有如此艰难的抉择,也不知千斤重的步伐如何迈动,竟比服下砒霜的那一刻更需要勇气。
唇已被咬破,每一步回头,心便跌落得更远。
跌跌撞撞的走到僻静的偏殿之处,蹲下身来,寒风冷得刺骨,心间终不抵泪涩如海。
最是情浓时他曾说要为我画一世的眉,失而复得时他说以前总是放开我的手,所以才会差一点永远失去我;但这次,率先放开了我的手的人依旧是他。
原来,他总是食言。
心从未如此空落落的,已然被掏空,那根让我固执却坚挺的弦已分崩离析。眼泪从嘴角捂住却又从眼底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仿佛永难止歇。
刚站起身眼前却一阵天旋地转,沉沉堕入我曾最害怕的无尽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