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钱举下意识的跟着搓了搓手,掌中滑润冰凉的触感令他逐渐回过了神。
老天,刚刚发生了什么?
一位豪族子弟竟然对自己这种流民下跪了?!
接着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小战士便已将他扶起,弯腰拍了拍他膝盖上的尘土,并朝他递来了一个红色的长方形盘子:
“老乡,这个拿着,打饭盛菜。”
小战士的脸上始终挂着极为淳朴的笑容,眼神纯真,不带有一丝尼古丁的气息。
看着这个笑容。
赵钱举的鼻腔中,忽然泛起了一股莫名的酸胀感。
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人对他这样笑过了。
他深吸一口气,使劲眨了眨眼,将眼中即将溢出的少许液体强制性的挤了回去。
双目通红的接过餐盘,重重朝小战士鞠了个躬。
随后快步跟着前方的流民走进了帐篷。
进了帐篷后。
赵钱举尚未平复的心绪又是一惊。
“妈呀...这么多菜....”
只见帐篷里,数十个盆子盛着满满的菜品,在几张桌子拼凑的台上摆出了一条十多米的美食长龙。
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看着眼前有红有绿、琳琅满目的菜品。
赵钱举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他有些出神的时候,一位胖乎乎的炊事兵凑了过来。
炊事兵指着他手中的空盘,用带着明显地方口音的大莫语热情道:
“老乡,俺叫王胖子,恁要吃点啥?
你可劲儿点!俺们绝不抖手!”
赵钱举咽了口唾沫,环视了一圈菜品台,还用鼻翼轻轻嗅了嗅。
试探着朝一个盆子点了点:
“这个?”
“没问题!”
王胖子一撸袖,铲起一条最大的鱼:
“臭鳜鱼一条!恁还要点啥?”
或许是被王胖子爽朗的笑声感染了,赵钱举的胆子又大了些: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好嘞。
臭豆腐、臭苋菜梗、再来一碗螺蛳粉、一叠榴莲酥和一碗豆汁儿!”
几分钟后。
赵钱举端着满满一叠的午饭走出了帐篷。
为了方便流民们的就餐。
兔子们特意准备了上百顶的中型遮阳棚。
每顶遮阳棚中都安放有塑料桌椅,可以允许六到十人用餐。(餐具差异就选择性忽视了)
就在赵钱举端着托盘,准备寻找一处空位就餐时。
忽然有人高喊起了他的名字。
“老赵,老赵!
这里还有位置,这儿,这儿!”
赵钱举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是几位相熟的流民。
他顿时心中一定。
脸上露出一丝见到熟人的笑意,快步朝那处遮阳棚走去。
进了棚里后,他将托盘往桌上一放。
同时对几人打招呼道:
“柱子,阿华,泥巴....诶,铁木你也来了?”
独眼的王铁木朝他点点头:
“华夏人没拒收我,我就来了。”
赵钱举来的挺是时候,几人的话题才刚开始没多久。
落座后,只见‘泥巴’咬了口鸡腿,感叹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魏府的主家还真没骗咱们。
要是早知道他们会给衣服,我就把我弟一起拉过来了。”
其余几人闻言也都点头称是,那位被称作‘阿华’的流民却是冷哼一声。
右脚收起抬高,脚底板踩到了凳子上。
同时右手往大腿上面一搭:
“你还真信这是魏家的主家啊?
魏家要是有这种本事,有可能窝在这犄角旮旯里一百多年?
早他么打到东临城了!”
接着阿华用指甲盖剔了剔牙,话锋一转:
“不过有一说一,这些华夏人确实没骗人。
发衣服、给饭吃还一天三顿....
瞧见我这盘子里的这玩意儿了没?
我这辈子都没吃过拳头大小的肉!
哦对了,他们好像还说会给钱?”
听到钱这个词儿。
一旁正埋头扒拉着饭的柱子抬起头,将嘴中鼓鼓囊囊的食物一咽,迟疑着道:
“说是这样说,但谁知道会不会扣工钱呢。
以前我在东临城那边做工的时候,就没见过不扣钱的管事。
毕竟钱和粮食可不一样,粮食可以直接给咱们,可钱却是要过手记账才发的。”
泥巴点点头,赞同道:
“这倒是。
别说东临城了,赤县城不也有几个家族会扣钱吗?
上次我给天香坊的常家做短工,说好的三十枚铜子儿,最后足足扣了我五成咧。”
阿华剔完牙,吐出一片菜叶儿,露出一副过来人的通透架势:
“五成那都算少的了,天下家族一般黑,不扣钱的家族,那还叫豪族吗?
这叫中饱私囊,懂不?
整个大莫界都是如此,头顶的青...白日不换,这种事就不会消停的,华夏人肯定也避不开。”
王铁木脸上露出一丝不忿,正准备开口反驳。
身旁的赵钱举却先一步放下了筷子,沉声道:
“我觉得这些华夏人不会骗咱们,他们不会克扣咱们工钱的。”
柱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赵叔,你不是最不信这些华夏人的吗?
要不是嫂子病重缺钱,你这次根本不会来的。
车上那会儿你还和我说呢,这世道就没不扣钱的地儿。
如果最终到手的钱能有个六成,咱们也就低头认了,犯不着去闹事儿。”
赵钱举沉默了几秒。
脑海中闪过小战士下跪的身影以及胖大厨爽朗的笑容,一股暖流在心中荡漾开来。
他缓缓的摇着头:
“现在我信了。
这些华夏人和那些家族不一样。
因为他们......
是真的把咱们当人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