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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是否言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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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弦一直对莫向晚选了个老式小区买房子不太满意,她认为居家就要在市中心的江边城,一览浦江两岸的美好景致,不但大人心旷神怡,也适宜小孩子健康成长。

    莫向晚对她的这个观点只能摇头,她买下现在的房子,自有她的一套打算。莫非的户口是落在于江的老宅这处,在这块区域里,教学质量最好的小学,就是莫非现在念的这一所。莫向晚是把学区范围内的住宅小区研究了个透,最后决定购下这套房屋。楼房虽然是上世纪末建的,结构也很老,但离学区里最出名的中学和小学只有十五分钟脚程,又住着许多学校教职工和附近研究院工程师。

    所谓孟母三迁,便是如此这般的心情吧。

    但智者千虑,总有一疏。她选的小区纵有大大好处,却被她忽略了区域格局设计太老,并没有给少年儿童们留下足够多的活动空间。这一次莫非在别人的学校里把莫北踢伤,着实令莫向晚头痛了很一阵,她只好联合于雷父母,一起禁止两个孩子的暑假踢球运动。现在的莫非做完暑假作业只能在自家小区里爬爬树抓抓金龟子养养蝈蝈。

    小莫非成天哀声哉道,这就让管弦又把旧话重新提了起来。

    莫向晚笑管弦,“姐姐,你太看得起我了,那是老板们才会选的高端地段,我一间房花个大七八千万去买,就不剩什么钱养莫非了。我可得供他念到大学呢!”

    管弦不是不明白,说:“你啊,一个人自然压力会大。”她又提到了宋谦,“那个人算是不错的,我不想看你孤木难支的。”

    莫向晚回避着,她看到台上唱完一支歌的叶歆走下来,邹楠正在吧台同酒保闲聊,叶歆上前抱了一抱邹楠。两人亲亲热热坐在一起喝酒,好姐妹模样没错了。

    管弦说:“你怎么不跟叶歆说,是你推荐她去秦琴那儿的?”

    莫向晚说:“说什么呢?在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她们好朋友之间开心就好了。叶歆有实力,就是欠机会。”

    管弦说:“不对,机会总是公平分配到个人头上,谁都不缺机会,而是要看自己给不给自己机会。我才不信真要机会的人会抓不住机会。”

    莫向晚说:“我下个礼拜要去学校听讲,你就提前给我上概率论了。”

    “你念好文凭又怎么样呢?这个圈子里不讲文凭,别听于江瞎扯淡。”

    “不是的,我只是想干一些有意义的事,除了工作,带儿子以外。”

    管弦否定她,“不,向晚,你需要一次真正的恋爱。”

    可是莫向晚也否定了她,“管姐,有了又能如何?没有又能如何?对我来说,哪里有区别?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

    叶歆又上台唱起了歌,声音如天籁,洒落到人间。

    莫向晚对着管弦举杯,“她今天唱最后一场了,我们来祝她。”

    “你也喜欢多管闲事。”

    “没有错,我向你学习。”

    管弦说:“向我学习有什么好?”

    莫向晚把酒一饮而尽。

    “管姐,我想劝你,你离开于江吧!”

    莫向晚并不是一个爱好探人底细的人。因为管弦待她的救命大恩,她可以将她的那些过往向管弦和盘托出,但她却从来不曾不询问过管弦的过往。

    管弦的这间“MORE BEAUTIFUL”酒吧,在圈子内小有名气。她与于江的关系,业内人士也并不是毫无耳闻。

    莫向晚不知道管弦与于江到底从何时开始,当她进“MORE BEAUTIFUL”的第一天,她就见过于江给正在台上唱歌的管弦的送花。

    管弦亦有一副好嗓子,那天她唱的歌中文名字很好听,叫做《梦碎林荫街》。

    莫向晚当时持着摇酒壶侧耳倾听,心都快要化入其中。夜间收工,酒吧门外就是一条林荫大道,那时正值盛夏,夜荫森森,于江执着管弦的手漫步其间。

    可是过了两年,于江娶的是另一个女人。

    于江结婚那天,莫向晚是记得的。她还在电视台跟着秦琴当助理,于江的婚礼由台里上下同事合力操办,因为新娘父亲的要职身份。

    莫向晚做迎宾女傧相,在林荫街道深处的三十年代老花园大门口,看见穿了一身白纱裙的管弦列席。

    她至今记得管弦当时的面色,平静祥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来参加婚宴的嘉宾。她坐到最末一排,交叠着小腿,嘴唇微微蠕动。莫向晚这才听出来,喜宴现场的背景音乐竟然是《梦碎林荫街》。

    音乐悠扬,管弦好像沉醉其间不可自拔。

    莫向晚以为经过那日,管弦与于江应该彻底拗断了。但是于江自巴黎蜜月归来,连着两个礼拜都至“MORE BEAUTIFUL”报到,只是把他们的关系转至为不合法的情人关系。

    莫向晚从不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做任何的评价,今晚多言一句,实属第一次。

    管弦不置可否,她对莫向晚说:“小姑娘,你不在乎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我在乎是因为我还爱着他。不要跟我讲破坏别人的家庭这些大道理,我从十七岁就认识于江,那时他还是安徽铜陵附近的一个小镇上中学。”

    她的眼色凄迷,脸色娇艳,但眼角眉梢,已有了岁月的痕迹。管弦化妆爱用厚粉底,好让别人看不出原本的她。

    莫向晚和她不同,从不用粉底,谁都能看清楚原本的她。

    但这晚不同,管弦被灯光、酒精还有莫向晚的话催化了,似要汪成一弯无助秋水,不知流向何方。

    她对莫向晚说:“他的妈妈死的时候,他们于家才同意给他办上海户口。你不知道吧!他妈为了养他,是做过小姐的。他们于家怎么会要他?”

    这是一重隐私,不应为外人所知。莫向晚亦明白,想要阻止管弦继续说,可是管弦不愿意停止。

    “他想回上海,但是他回上海的火车票都没有钱买。我就连高考都不考了,拿了家里的钱陪着他回来了。一直到现在。小姑娘,你们上海人啊!太势利了!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我该不该让?”

    莫向晚没有办法告诉她这个反问句的答案,她只好抱住管弦的肩,她的肩膀窄窄的,很弱小,个子又不高。但是认识她至今,一直是她在提携着困难的自己的。

    管弦靠在她的身上,深深叹气,“小姑娘,你做的好。你比于江的妈和我都要强,可无依无靠,终归不是事。我想给你介绍一个好对象,你不要,没关系,我再给你找。你要过的好好的,让我有个慰藉和念想。”

    说了一阵话,管弦趴在了吧台上。莫向晚不知她是不是睡着了,只朝叶歆招一招手,叶歆乖巧地走过来,叫她:“向晚姐。”

    这是一个谦恭的好孩子,莫向晚对她温和地讲:“《梦碎林荫街》会不会唱?”

    叶歆点头,旋即就上台吩咐了乐队,又向莫向晚打一个手势。

    音乐和缓响起来,莫向晚并不认为叶歆唱的会比当年的管弦更加好。

    管弦在吧台上侧一侧头,讲:“刚来上海的时候,我们都没钱,我就去酒吧驻唱,这首歌最拿手。张国荣也唱过这首歌,他来上海开演唱会,他的粉丝包下酒吧来庆祝,请我唱这首歌,他们说我是女声版里最好的。这才过了几年啊,张国荣已经在天堂,我还不是这样过着日子?”

    莫向晚无语凝噎,只叫:“管姐。”

    管弦眯着眼睛微笑:“别操心我。我知道你的想法。小姑娘,我是能让自己过的更好一点的,你呀,如果能放开一点,你也能过的更好一点的。你都害得我不敢提一些别的话,太正经了。做人不能太正经,那要多累?”

    或许做人是累,但莫向晚回家时想,她很满足于这样的自己。

    管弦的人生,她能够理解。她是没有救命稻草的,于江怎么能算她的救命稻草?而她是有的,她有莫非。莫非是她人生的希望,就算在深深的黑夜里,她都可以被照亮。

    莫向晚走到小区里,这里没有林荫街,也没有人,空气清新,微风拂动。

    她一路走,一路感伤,一路又感激。她还在想,莫非正在快高长大,每时每刻,她的生活都会有新的变化,永远不会枯萎。这样便很足够了。

    莫向晚忽然有了气力,蹦跳几下,到了自家大楼门口。铁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有人走了出来,她没有及时注意到,差一点不小心撞到那人身上。

    这太失礼了,莫向晚从没在邻居面前出过这样的失误。她低头就说一句“对不起”。

    眼面前的那个人笑一下,同她打招呼:“莫小姐你好。”

    莫向晚骇异抬头,正有路灯照至这个方向,将那人的眉眼照的分明。那人仿佛永远都不会生气,眼睛里永远盛满友好。他的脸颊上还贴着邦迪,在黑夜里是不显眼的,丝毫没有破坏他的斯文好相貌。

    但莫向晚不能斯文了,她几乎尖叫起来:“你在这里干什么?”

    莫北并不惊讶,他甚至是好整以暇,笑容可掬地面对着莫向晚。他说:“我是新搬来的,请多多关照。”

    莫向晚大吃一惊乃至就快要大惊失色,她的第一个念头是他搬过来要做什么?第二个念头是就要脱口而出对他吼“关照你个大头鬼”。

    这简直是切齿的万般恨,尤恨他眼底的笑意,似想要把什么都拂淡去。但怎么能拂淡呢?他已经堂而皇之介入到了自己的生活中。莫向晚的胸中腾起了火焰,克制住自己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狠狠地剜了莫北一眼。

    莫北把莫向晚震怒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她气势汹汹的模样并不那么骇人,因为她长得一副本城女孩特有的那种带娇气的漂亮,这一眼剜过来,对他来讲,威力并不足够,他好像就等着接这招的。

    故此他也不生气,还对她说:“我把喜糕送给非非了,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你住402我住403。”

    这是存心让莫向晚把一口气活生生憋在喉咙口。莫北在半明半暗的大楼前,为她推开铁门,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她进门。

    门外的一番动静,让门内的感应走廊灯亮了起来。莫向晚看到了莫北手上拎着一只垃圾袋,他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在这栋楼里安家了。这番断定让她再一次紧了紧牙关。

    莫北也趁着晦暗的走廊灯,看到楼内挂着的电子钟上的时间。他皱了皱眉,没忍住又讲出一句话,“你总这么晚回家吗?就这么放心让非非一个人在家?”

    此话如一记重锤,蓦然刺激出莫向晚心底潜藏的恐惧和骇怕,让她的克制差一点被瓦解。她瞪着莫北,眼底在这一瞬不是没有浮出惊骇。

    莫北本能地想把双手插进裤兜里,手一动,才发觉右手提着垃圾袋。他稍稍有些紧张,他紧张的时候就会做这样的动作。他没有想到莫向晚会是这样的表情。她剜他一眼的模样不可怕,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她恐惧的模样,却让他诧异和不安。

    他想她应当是在恐惧,她的胸口明显起伏起来,她还咬住了嘴唇。这副样子和莫非真像,莫非在哭之前,就是这个委屈样子。

    但莫北很不解,自己不过是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已,她需要有这么大的反应吗?大到他也有了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更不能造次了,她见到自己就已经像风中战栗的落叶,他是不能再做一阵疾风,把她从枝头吹落。

    他要体谅她的,于是讲:“我们单位最近接了世易集团的案子,在这儿租个房好办公,没想到这么巧。”

    莫北讲完以后,还客气地笑了笑,真诚地望着莫向晚。他要尽量让自己有礼有节,坦坦荡荡,希望能安到她的心。

    莫向晚的心,是真的在他这句话讲完后渐渐安稳。她知道世易集团就在附近,他的话似乎可信。她是否能够信他?她研判地看牢他,他还是笑着,平静地回视她。莫向晚也平静下来,把凌乱的思路整理好。

    就算他有其他的企图,但至少目前,他还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表达,她也就不能做出过分的反应。莫向晚用手抚了抚面部僵硬的肌肉,勉强扯一个礼貌的笑容,说:“那是真的很巧。”说出口才发觉声音干涩,咳嗽了一下,“莫先生,你们单位福利很好,还能根据项目提供宿舍。”

    莫北怎么听不出她暗带的嘲讽和试探?但他心理建设强健,仍摆好风度,真诚笑道:“是啊,这个项目棘手,需要常驻他们厂,还要经常开会,算是问单位讨的福利吧!”

    莫向晚当然半信半疑,他租住此间,确为此理由?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直问,只能顺着他递过来的梯子爬下来,说道:“那倒是个好单位。”

    她侧身走进门,准备上楼,可是心神不定地一脚就把阶梯踩空,差点绊倒下去。是身后的莫北及时拉牢她,拉住以后就松了手,说一声“当心”,就提好垃圾袋出门倒垃圾了。

    倒是莫向晚愣上一愣,看铁门“哐当”关上,失神一会才反应过来,“咚咚咚”直奔上楼,拿钥匙开门,再把门大力关上,上了两道保险。

    莫非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身前的茶几上放了花花绿绿大堆零食,他一边嚼薯片一边看柯南。听到响动,就爬下沙发,帮莫向晚把拖鞋给拿了过来。

    莫向晚换了鞋,先是看见茶几上的零食,整整有两塑料袋,果冻、瓜子、薯片、饼干、饮料一应俱全。

    她皱起眉,已经猜到几分。

    莫非不知道母亲的心思,很开心地抓着一只红艳艳的果冻讲:“妈妈,隔壁新邻居是四眼叔叔唉!他买了很多吃的给我,我已经一份一份分好了,可以从今天吃到开学。妈妈,我每天都会分好量吃的,不会乱吃的,我的身体也不会不舒服的。”

    一句话打掉莫向晚越来越激烈的情绪。看着这样懂事体的儿子,她如何能发作?

    莫非从小就不是个让她多花钱的孩子。

    他刚出生那会儿,莫向晚身上已经不剩多少存款了,她要把钱一分一厘计算着花,才能确保母子俩的基本温饱,才能为孩子将来的升学做好积蓄。小小莫非在并不宽裕的经济环境里成长起来。在他还不太懂事、会闹着吃零食的时候,一筹莫展的年轻妈妈莫向晚只懂得扯一些借口来搪塞,诸如“多吃零食会让你的身体不舒服,不舒服就要去医院”此类的。她知道这并不是个最好的办法,但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她一意孤行将孩子生下,无法为孩子提供他想要的一切,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选择可以提供给他的东西。这样就要有取舍,她只能取舍。莫非在莫向晚的事业步入正轨以前,吃的用的玩的,永远都比同龄人少。及至莫向晚已经不会再为多买一个玩具还是多买一包零食而犯愁的时候,莫非也已经不会再向母亲提那些多余的用钱才能买到的享受了,包括玩具,包括零食。

    但原来,莫非是向往零食的,他只有八岁,正在嘴馋的年纪上。莫向晚因为他很久不提要求,竟然把这一点忽略了。

    这是她的无奈,她一直挣扎要做到更好,但是还不够。莫向晚难过至极,她望望莫非分得好好的零食,又望望莫非。莫非眼巴巴地看着她,大眼睛动人,眼里神色,完完全全就同刚才的莫北一样无公害,让她狠不下心。

    莫向晚又咬了咬牙。就是这莫北,太自说自话了,他何来立场这样做?

    但她对着莫非发不出火,只得催着他快些上床睡觉。反倒她倒在床上后,辗转反侧,总睡不下去。

    她是不能不仔细揣摩莫北的用意。他到底是巧合还是蓄意?如果他真的对孩子的身世起了疑,或者说他有打算要将莫非夺走,更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先验DNA,再与她对簿公堂。他是律师,各方面条件都比她好过太多,上了法庭,她只有十输不赢。他又何必舍近求远?如果并非如此,他为什么又要搬到她的隔壁来住?她才不相信真的是巧合。

    这一夜,莫向晚噩梦连连。又梦到从九霄云端跌入万丈深渊,无人拉她,她自沉沦。

    莫非远远在叫她,她想要拉住莫非小手,可是有一把声音在叫“草草”。这么熟悉,熟悉到她闻声不住震颤。

    莫非在叫:“妈妈妈妈。”

    她要抓不住儿子,有人推她的胳膊,她好像掉落谷底,身体一震,以为落在了地狱。

    莫向晚猛地睁了眼睛,原来莫非正在推她的胳膊。她有些烦乱,一抹额头,触手都是虚汗。

    莫非穿着小睡衣,也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不过脸上有掩盖不住的兴奋。他嚷:“妈妈,四眼叔叔买了早饭给我哦,有小笼包哦!妈妈,快起来快起来。”

    莫向晚先是脑神经迟滞一秒,下一秒,她情愿两眼一黑,是在做梦。

    莫非非要将她拉起来,一边不住嚷嚷:“妈妈,小笼包要冷掉了。”

    莫向晚拿床头的闹钟一看,才过了六点三刻。莫非这孩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赖床,每日清晨必要她三催四请才起的来。今日这样积极,倒是让她心里很不是味道。

    她洗脸的时候,看到眼睛下头青的两块有向外扩散趋势,赶紧拿了冷调羹一边敷着一边走进客厅。

    莫北还算识相,没有登堂入室,大约是早晨买了早点后来敲的门。莫非难得睡得警醒,听见响动就跑去开了门。此刻他正坐在饭桌前把个小笼包吃得津津有味,两只小腿还荡啊荡,不知在惬意些什么。

    他见莫向晚洗漱好了,又忙不迭过来献宝:“妈妈,四眼叔叔还买了鸡粥。我说你胃不好,他说鸡粥蛮好的。”

    饭桌上果真放着一钵鸡粥,盖着盖子,莫非体贴地打开盖子,粥米的糯香四溢,莫向晚不想吃也有了要吃的意思。

    她扫一眼,莫北买的早点并不铺张,给莫非的是二两小笼,给她的是鸡粥和一客酱菜。鸡粥和小笼应该是小区门口小吃店里的,只是这酱菜不知道是哪里买来的,脆甜可口,十分开胃。

    莫向晚把鸡粥吃了个底朝天,吃完以后就在想,莫北还有什么花招?

    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了解莫北,而是她太了解莫非了,莫非讨好别人另有所图一般都是一套一套的来,他毕竟是莫非的亲生爸爸,她以此类推,得此结论。

    不过不像昨夜那样慌了却是真的。有什么好慌?现在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她又不可能带着莫非远走高飞。那样成本得多高?算算也是不实际的,生活更不是演电视剧。她懂得掌握分寸。

    莫向晚吃粥的时候就在盘算,出门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要盘算好了。

    她干脆就先去敲403的门,门不敲自开,莫北穿得精英体面,头发服帖,一丝不苟。莫非看到他,热情地多嘴:“四眼叔叔,我们吃好早饭了。”

    莫北先拍拍莫非的脑袋,讲:“好吃不?明朝叔叔再给你买。”

    莫向晚就好插话了,“总让你客气,这怎么好意思?小孩子也不好惯的。谢谢你的好意,真的不用麻烦了,你也怪忙的。”

    莫北心底有点惊讶,脸上却还是浮着笑意。这个莫向晚,一个晚上就调整好了,心理素质同他这个专业律师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他看她的一身行头,标准的办公室“白骨精”,而且今天脸上化了点妆,五官更显精致立体。她戴的眼镜是淡褐色的宽边镜,如果她待别人脾气稍微火爆一点,配上这种眼镜,一般会被OFFICE里的小妹妹们叫做“灭绝师太”,是会盖掉她美丽的外表的。如果摘掉眼镜,他想,那就是以前的那个“草草”了。

    莫北不再多想,讲:“昨天非非说要吃小笼包,我今天早上晨跑,反正也是顺路,就顺手买了。”

    莫向晚想,果然他事事难缠,要动一番脑筋才能和他好好交手。于是便笑一笑,说:“原来是这样,莫先生这么喜欢运动。我们这种习惯朝九晚五的,早上多睡半个钟头都是福气。好吧,既然莫先生不介意的话,那就只能麻烦你了,我把一个月的钱都算给你。”

    这就是莫向晚想了一夜的应对方案,她把心一横,早也是死,晚也是死,干脆就同他耗到逼出他本意再看下一步。

    如果说昨晚莫向晚的反应在莫北的预料之中,今早她的反应就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了。

    帮非非买早饭,本来就是他的一时性起。昨晚非非随口讲了一句“想吃小笼包了”。这个小朋友说这句话的那个向往的样子,大眼睛忽闪忽闪。让他早上起一个大早排队排了一刻钟买了送到非非手上。非非乐得眉开眼笑,他看得心里都舒服。

    他不是没想过莫向晚的反应,大约又是冷面孔相对,或者一见他扭头就走。谁晓得一觉睡好,她身上装备齐全,全面迎战来了。他要是还当她是当年那个直来直去的草草,那是他大错特错。

    但莫向晚武装好的雅意,莫北觉得也不应该辜负,同她交锋,是个有趣的事情。他说:“一句闲话的事情,莫小姐要么开一张清单,我尽力办到。”

    两个互相笑笑,差不多都是皮笑肉不笑。

    莫向晚扭头交代好莫非,又说要当心安全,又说中午去隔壁大妈妈家吃午饭不准挑食,一件一件说清楚了才准备离家上班。莫北没有立刻关门,他站在一边听着,一件一件也听进去了。

    莫非跟大人告别,又告出一个故障。他竟然对住莫北说:“四眼叔叔,我妈妈单位很远的,你可以不可以送送她?你是开小轿车的对哇?我妈妈驾照还没有考出来来,她有时候叫不到出租车,只能坐地铁的。”

    莫向晚要瞪儿子已经来不及了,莫非笑得相当谄媚地对住莫北。

    莫北笑着回答小莫非,“我是开小轿车的,就不知道你妈妈愿意不愿意搭我的便车了。”他说完瞟了莫向晚一眼。

    莫向晚又想要翻个白眼,不知要翻给儿子还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儿子还要再添乱,真诚而高兴地讲:“妈妈,那么就坐小轿车好了,挤地铁很累的,现在人很多的。”他看看莫北又看看莫向晚,由衷地希望自己提出的建议被大人采纳。

    莫向晚只好说:“你不要再麻烦人家叔叔了,叔叔也是要上班的,如果迟到,叔叔的老板是要扣他奖金的。”

    莫北接口讲:“没有关系,叔叔可以帮你送一送你妈妈。”

    后来莫向晚还是坐到了莫北的车里,因为下楼后,莫北坚持说:“总归不能对你儿子失信,请莫小姐赏脸了。”

    她怎么好不赏脸?至少先不用同他撕破脸吧。

    她气势汹汹地钻进他的车,“哐”一下重重关门。莫北站在车外,吓了一跳。他在想,这个女人真的不好惹,怎么跟雌老虎一样?

    一路并无什么话,莫向晚只是沉默。莫北也没有说话,他专心开车的模样比平时严肃,目光炯炯,心无旁骛,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她从没注意过这样的莫北。平日的他意态悠闲,生人可近,天生的自来熟。她没有想过他专注起来,会有点压迫人。

    莫向晚不太自在,清了清喉咙,“只需要去前头的地铁站就成了,你拐一个弯可以直接到世易。”

    莫北本来都习惯了车内的安静。她没有话,他是有话的,无数疑问,不过不能提。她的底线,他一旦摸透了,就不太敢逾越了。

    这是一重尊重,尤其对莫向晚,他更需给予这重尊重。因为莫北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尊重过当年的小太妹草草。

    他和草草的第一次,他明明感觉的到她并非情愿,但他还是做了。她是用怎样的心态强迫自己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渡过这个荒唐的夜晚?他最近才开始揣测当年草草的心。

    那不是平等的男欢女爱,他在那段时间那天夜里的表现,像一个嫖客,就是曾经被民警误解的那样。这是他的人生中抹不去的错误,或许还有愧疚。本来他将会把这件年少往事遗忘,但是莫向晚重新出现了,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反省自己。

    莫北在想,如果莫非真的是自己的儿子,他该在草草面前担当怎样的角色?

    这是还没有想好的。

    但目前他不会拒绝莫向晚提出的除了要他搬家远离莫非以外的一切要求,他将车停在了地铁口附近的转弯道上。

    莫向晚的气平复许多,笑着说了声“再会”。

    她粉饰太平的功夫很不错,这样的人本性坚强。莫北对她几乎是用关切的口吻说:“路上当心。”

    莫向晚下了车,冷不防听到他这样的话,回头瞠视。他是善意的,又多提醒了她一句,“下一班车就要到了。”

    这话让她回头撒腿飞奔赶车,不用再多想他的神态和心理。

    莫向晚到了单位,邹楠来送文件,盯着她的面孔看了很久,讲:“老大,你真的需要一款好眼霜。”

    莫向晚用手按摩眼皮,自嘲说道:“人老了。”心里在怪莫北,此人是她的最大压力。

    邹楠把下个月的艺人日程拿过来给她过目,她看到下个月的日程中有梅范范去横店拍一部历史剧,导演也是圈内大拿,此片被多家平台看中,还未开工就纷纷派人来谈预订。

    如今梅范范炙手可热,即将走红。

    她签了名,吩咐邹楠把日程发至各相关合作部门。

    邹楠拿日程表时,又多嘴一句:“‘无敌手’今早进了于总办公室到现在都没出来。”

    莫向晚侧目,斥:“没事别插嘴插舌。”

    邹楠皱皱鼻子,装可爱状:“血洗定律,这有啥?”

    邹楠走后,莫向晚撑着额头凝思片刻,终至什么都不去深想,开始埋头工作。许久,有人敲她的桌面。

    她抬起头,梅范范姣好的瓜子面孔就在眼前,眼眶层层化妆,又是这样近的距离,她都没有立刻认出她。也许她们根本不算熟悉。

    梅范范叫她:“晚晚?”她用的是问句,不是肯定句。

    莫向晚静定地望住她。

    梅范范是做过整容和嫩肤的,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去,按照一般人的猜测,会以为她只有二十出头。她后来念了专业院校,那自是另一趟特别经历,她不知道的。

    她用这么不肯定的语气同她打招呼,她知道自己该怎么答。莫向晚笑着说:“梅小姐,你好。”

    梅范范释怀一笑:“晚晚,你何必不认老朋友呢?”

    莫向晚倒是一愣,随即生出些惭愧,是她防备心太重了。她低一低头,笑:“这样方便。”

    梅范范的笑容妩媚动人,让她的脸蛋更显娇艳,“没错,你方便,我也方便。”她问她,“晚晚,听说你有了个孩子,八岁了,我算了算时间,是不是那一天晚上的?”

    莫向晚迟疑一小会,然后淡淡地说:“这不重要吧。”

    梅范范摇一摇头,“你这个傻瓜,年纪轻轻,干什么要被孩子套牢。那种出来玩的男孩子不会认帐的,你白白受累。我听到别人讲了,你一直一个人过,这些年一定过的很辛苦。”

    莫向晚说:“大家一样的,出来混总是要受点辛苦的。”

    梅范范往她的办公桌上一坐,两腿交叠,把粗鲁的姿势做得很优雅。她说:“我是真的在混,就像浮萍,飘到东又飘到西,今朝混混这里,明朝混混那边,没有想到会越混越好的。你是呆在老地方,做古老石头山。”

    她伸过手来,想要摸莫向晚的脸,莫向晚本能往后一退。这一退,便觉得不够礼貌了,她歉然地对梅范范笑笑。

    梅范范无奈地收了手,“你看你,还说不见外,还说混日子。晚晚,你沉的下去浮的出来,也是好汉一条。”

    莫向晚讲:“我只是小女子,没有这么夸张。”

    “不。我倒是羡慕你意志坚定。当年我跟着男朋友北漂去北京,才晓得后悔。爱情是狗屁,连二两饭都不值。”

    她说完这一句话,似有不忿,从手边的包里拿出一只金色的烟盒,熟练挑出一支百万叼在口中,就要再找打火机打火。莫向晚及时阻止她,“于总不准办公室里吸烟。”

    梅范范只好把香烟丢掉,说:“他们都是一路货色,就会装。一个比一个嘴上说得好听。”说完“格格”一笑,“你们于总卖相倒是很好的,他老婆长得也不错,还是外语学院当年的校花,校花就是管不住他。”

    她看莫向晚并不接口她的话,便又讲:“你们总归是帮自己老板,不讲了不讲了。看到你我总归高兴的,我们是老朋友了。”

    她凑近一点,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刺入莫向晚的鼻腔内,她突然就觉得鼻子痒,打了一个喷嚏,抽了纸巾捂牢鼻子,问梅范范:“你喷什么香水?”

    梅范范是高高兴兴地讲:“怎么?你闻不惯?是CD的新品,还没有到大陆,欧美才上柜的。”

    那头梅范范的助理找了来,说有通告要出,梅范范理理衣服就走了,没有再打招呼。

    莫向晚待她走远,才舒出一口气。

    最近遇见的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串连着一串,大有要震塌久远的源头的趋势。梅范范应该是不想见到她的,但其实,她更不想见到梅范范。她们都带着过去的阴影和现在的伪装,表面上还要客客气气互相试探。

    这太劳累。她撑住额头,自言自语道:“他们都晓得我是好汉一条,我就一定是。”

    有人“噗哧”一笑,是许淮敏过来找她拿新签的合同。她讪讪不好意思,许淮敏说:“小莫,你老像小孩子的,自说自话。”

    莫向晚腼腆一笑。许淮敏又说:“你这个习惯跟另一个小莫很像。”

    莫向晚笑不出来了,她想难不成莫北也有这种习惯?许淮敏自己解释起来:“那个小莫也是,也喜欢一边看案例一边读出来。大概你们五百年前真是一家。”

    莫向晚嘟囔:“谁跟他是一家。”

    许淮敏是来调梅范范的合同的,她同莫向晚说:“她的合同有些条款我还要再看看,当时谈的不够细,也不是格式合同,上头让法务助理直接跟掉的。我怕有麻烦。”

    莫向晚问:“难道还怕她毁约?”

    “最近的新闻是梅范范傍上了刚从法国回来的大导演,正在试戏呢!”

    “她的文艺片还没拍。”

    “广撒网没坏处,尤其别人还吃她的那一套。”

    莫向晚显然不想再多谈了,只吩咐助理把梅范范的合同找出来,递给许淮敏。

    于江正从办公室里出来,大约赶着开会,走路带起一阵风,莫向晚看着他的背影想了一会心事。

    莫向晚在管弦面前,不再提起于江。管弦的“MORE BEAUTIFUL”最近生意不错,老有人借用最大的包房做私人PARTY。

    这也是管弦经营得法,在酒吧的二楼有一间极隐私的大包房,里头所有装潢材料都是运自英伦,做成老式英公馆的样子。有人做PARTY,管弦就会亲自去酒吧附近的高级中餐厅请名厨过来做到烩。

    莫向晚一直认为这是管弦的三产,且为于江服务。

    她为于江,才是真正的鞠躬尽瘁。但这是个人缘分,她劝说无效,只能干着急。然,于江其人,对管弦一向出手阔绰,并不亏待。但凡人到身边,也是关爱体贴,似足丈夫。管弦酒吧内的资深酒保PAUL就戏谑:“管姐姐当他是段正淳呢!”

    这话说的当时,秦琴也在,听他的比喻有趣,就问:“那么你的管姐姐是哪一个?”

    PAUL讲:“王夫人,动不动要砍人手脚当肥料的。”他在那个月打碎两只水晶杯,被扣了半个月小费,就像被砍了手砍了脚。

    秦琴有别个意见:“或者是马夫人。”

    莫向晚嗔怪:“秦姐。”

    秦琴笑着拍脑门:“哎,《天龙八部》看了有些年头了,我糊涂了。不过管弦同大胡子版《天龙》里的马夫人可真像。”

    管弦是有几分像钟丽缇,性感嘴唇尤其诱人。现在有客人点管弦唱曲,给的小费笑傲整条酒吧街。这也是得有点本事的。

    莫向晚觉得管弦逃不出于江手掌心,着实是冤。

    秦琴对她讲:“现代都会,哪里有谁非要欠着谁?看看谁的道行深,谁的魔力高,谁就比谁高占一头。”

    莫向晚是知道秦琴的,她在行内是出了名的毒嘴,而且人缘也一般,最萧条的时候被赶到电台主持夜间谈话节目,骂哭的听众不知有多少,结果有义愤填膺的听众打电话指责她的刻薄。

    那时候正在做直播,导播要把听众来电切掉,她打一个手势阻止,对听众讲:“如果要舔伤口,请直接躲到被子里。既然光天化日让全市听众分担痛苦,应当是个爽快的人。我就做事情爽气一点,一刀切下去,一了百了。让听众知道症候在哪里,痛了才好去医治,大家防患于未然。感谢你的来电,你一定是个善良的人,比很多在广播面前边听边骂我的人要痛快,下面送给你一首歌——《好人一生平安》。”

    导播室里的工作人员笑到岔了气。

    这是在莫向晚跟着她之前发生的事情,莫向晚跟她的时候,莫非才两岁。她要照顾幼儿,还要忙于工作,也是出过错的。

    有一回秦琴的谈话节目请来国际著名的化妆品公司CEO,因为该CEO业务繁忙,换了好几次时间,莫向晚是好不容易同对方确定好时间,并给秦琴准备相关资料,结果就是忘记问CEO的秘书,当日该女士穿什么衣服。

    后来CEO上节目,莫向晚要叫糟糕已经来不及,她同秦琴都穿了灰色系的衣服。整个节目出来之后,色调灰暗,导播非常不满意。莫向晚知道闯了祸,内疚得不得了。

    一直暴炭脾气的秦琴那天没有骂她,只是严肃又刻薄地讲:“如果你这点工作都没有办法跟进好,我劝你趁早把你的儿子送给别人,你是没有办法管好他长大成人的。”

    此后莫向晚做事情力求细节周到,尽善尽美,不出现一个缺漏。

    所以她习惯秦琴的毒舌,并且不以为意的。

    秦琴看到她,也还是那个样子,不客气地讲:“你介绍过来的姓叶的小姑娘,实在跟你不太像,做事情不利索,心思很多,一天到晚被我骂。”

    莫向晚笑道:“年纪小的人总归容易犯错,要前辈们多包涵。”

    秦琴说:“你是实心眼,不要以为个个都像你。”她抬眼皮子看看楼上,“管弦的SALON名气响的很呢!三产做成这样不容易,多大的人物都会来捧场。”

    这种锐利的话,莫向晚就不接了。

    秦琴的脾气,她素来是很知道的,也素来不会相劝,遇到她讲得过分一点的话题,她的策略就是闭口不谈。

    要讲起来,秦琴在职场上的吃亏,也就吃亏在她直来直去的脾气上。莫向晚最初跟他的那几年,是秦琴的财经谈话节目很出风头的几年,结果不知道在场面上得罪了谁,一下把她贬到文艺台做三姑六婆的情感谈话节目。她却还有兴致好好规划,不管收视率有多低迷,她都认认真真把节目做出来。再过几年,有声媒体风生水起,她被昔日相熟的记者朋友邀请去开了档情感谈话节目,一下又做出了名头。

    莫向晚跟她好几年,把她的“宠辱不惊”当作圣典一样学习。

    秦琴对她的关心,她也知道。这次秦琴又劝她:“你这样下去是荒废人生和时间,快快找个男人接收,省的非非跟着你变成娘娘腔。”

    莫向晚敬她酒:“怎么秦姐你也这么讲。其实活到像秦姐这样,未必需要男人。”

    秦琴指着自己说道:“呵!像我?男人都怕跟着我折寿。”

    莫向晚拖着她请她去了隔壁的寿司店吃天妇罗,两个人又乱聊一通,不过莫向晚严格掌握了时间。

    回到家里正好十点。

    莫向晚终归是这个圈子里谋生的,一个月约莫会有几天在圈内人长聚的地方同人联络联络感情。莫非早已经习惯母亲晚归的夜里自己去隔壁崔妈妈家里吃好晚饭,再回家洗澡,看完电视,准时在十点上床睡觉。这是他们莫家母子的生活日程表。

    但也因为运气足够好,有个好邻居,给予了莫大的帮助。401室的崔妈妈因为喜欢莫非就常常带着莫非吃中饭吃晚饭,莫向晚每个月都会塞一千来块钱给崔妈妈。崔妈妈原本是不要的,不过她固执不过莫向晚,最后只好收下来,但基本也都花在莫非身上。

    莫向晚摇摇晃晃推开家门,发现不对劲。家里黑灯瞎火,她扭亮了灯,先去儿子房间。儿子房间里空空如也,她心底顿时升起一种强烈的恐慌,连叫几声“非非”,没人应她。

    她立刻去敲401的门,崔妈妈一家没有睡,但非非并不在他们家。莫向晚一时六神无主,崔妈妈想了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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