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南与太后,又闲话家常了几句,直至傍晚时分,盛宁远过来定省,沈知南才借故身体不适,离开了慈宁宫。
走在回宫的长街上,沈知南抬头,看着乌沉沉的天色,虽然骤雨已歇,但铅云仍旧没有散去,空气也是窒息而压抑。
拾欢走在沈知南身边,小心翼翼的抬眸觑着沈知南的脸色,片刻,才怯声怯气道:“娘娘,咱们走错路了。”
沈知南一怔,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拾欢,又看了一眼前方的路。
幽深静谧的长街,远远看不到尽头,两侧红墙旁,已经点亮落地宫灯,一盏接着一盏,漫漫长长,似蜿蜒匍匐的火龙。
这条路,是去重华宫的。
沈知南没有走错。
只是,她因为悬梁,身子受损,太后下了懿旨,允许她身体恢复,再挪宫,所以现在仍住在未央宫。
沈知南低眸,唇角弯起笑意,道:“我现在身子大好,你吩咐宫人,明日便挪宫吧。”
沈知南在未央宫只住了两年,而重华宫,她住了八年,相较未央宫,重华宫的一草一木,她都无比熟悉。
何况,她已经不是皇后,就不应该鸠占鹊巢,再霸着位置不走。
拾欢点头,又谨慎问了一句,“那娘娘,我们现在是去重华宫,还是回未央宫?”
重华宫很早就打扫好了,随时可以住进去。
沈知南明眸一转,沉吟了片刻,方道:“先回未央宫吧。”
谁知刚一转身,就看见愉妃的肩舆迎面而来。
愉妃坐在肩舆之上,以手支颐,侧着身子,一派懒洋洋的模样倚在舆边,鬓边的累丝步摇随着肩舆的移动,微微颤动,点亮她妩媚生姿的长眸。
沈知南看到她。
她亦看到了沈知南,嘴上立刻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在经过沈知南身边时,叫停了肩舆,居高临下的看着沈知南,手指拨弄着镂空鎏金镶翠玉琉璃护甲,悠然道:“今日倒是奇了怪,竟然在这里遇到静妃,静妃不是素来爱热闹,不喜这宫中偏僻静谧之所吗?”
说罢,愉妃又装作骤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一个慌乱的表情,还作势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道:“你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静妃如今要住在重华宫,离冷宫,仅一步之遥呢,就是想热闹,也热闹不起来了。”
愉妃在后宫众妃嫔中,颇得盛宁远宠爱,沈知南一直把她当眼中钉,肉中刺,只要逮住机会,就大加斥责,左右刁难。
如今沈知南骤然变成静妃,与她平起平坐,甚至还不如她,她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奚落,报复的机会。
可沈知南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笑,抬眸与愉妃对视一眼,不紧不慢道:“那有何妨,重华宫外,不是还有愉妃作伴吗?我初来这僻静之所,自然是有些许不适应的,不比愉妃,住了这么久,早已习惯于冷宫为伍。”
愉妃所住的永和宫与重华宫比邻而建,中间隔着冷宫。
若重华宫是僻静冷清第一宫殿,那永和宫便是第二。
可在建造规模上,永和宫却不如重华宫,甚至不如东西六宫任何一座宫所,是后宫里,最狭小,破败的宫殿。
“你!”愉妃一下就坐直了身子,长眸带着赤红,怒视着沈知南。
愉妃在言语上未占到便宜,笑容顿时挂不住了,刚还笑得春风得意,媚眼如丝,如今脸色却冷得像块冰,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拨了拨护甲上的琉璃珠,道:“是了,永和宫虽然僻静冷清,但架不住圣上怜惜,时常邀本宫进建章宫作伴,倒也过得轻松自如,只是不知静妃往后,会否如此……”
若是从前,沈知南听了这话,定会要好好和愉妃撕扯一番。
可如今,她早就看开,何况愉妃现在得到的宠爱,跟将来会进宫的那位相比,不过尔尔,而且愉妃将来的下场,也不容乐观。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要经历两次丧子之痛,最后还因难产,血崩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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