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延卿觉得我做了有辱斯文之事,我自觉也有些尴尬,但在他面前却不能失了气势,冷面走到他面前,不屑扫了他一眼,进到书房。
白延卿在外面愣了一会儿,也举步进来。将笔搁回笔枕上。
我解释说:“是我用了你的笔墨。”
白延卿微微笑了笑,那双黝黑的眼专注落在我身上:“也便只有你能这般肆无忌惮地进出书房,只是我觉得奇怪,你向来不碰这些东西,今日怎么……”说着,目光往桌下纸篓望去。
他是想知道,我在这儿写了什么东西。可惜我那八个字写的行云流水、一蹴而成,没有流线半点痕迹。若是被他知道我写那两个词给方潇潇,也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我就是不答他,闭口不言,他见我色变,也就不追下去问了。片刻之后,我与他陷入缄默,门外不断传来夏蝉此起彼伏的鸣叫,房间里的气氛也因此不显紧张僵硬,可反而叫人慢慢有了困意。
我甩甩头,打起精神,转头向白延卿。他亦抬头看我,张了嘴。
“我有一件事要说。”
“我有一件事要说。”
同一时间的,我与他一齐开口,又一齐愣住了。不过比起告诉他方潇潇之事,我还是对他想说的更感兴趣。于是我叹笑了下:“你先说吧。”
白延卿点点头,在我邻边坐下来,神情严肃而认真:“前几天,有个喜欢书画的外地商人想要把画铺所有的画作都收了,跟我约在今日谈生意。所以一早,我便带上东西过去谈价格签协议。可是……”他停了一下。担忧地垂下眼,双眉紧皱,“可是我的印章被人调换了,虽然章石上的花纹雕刻一模一样,但底下根本什么字都没刻!”
我震了一下,隐隐感觉到不安,同时心底也有一处渐渐白朗。
白延卿的印章是我跟他一起到刻章铺挑的,章石是成品,料子是雪白剔透的昆仑白冻石,以祥云雕琢在上,刻字则花了三两天时间。而眼前这个章石,跟他那枚相差无几,仔细看会发现这枚章石料子不如他的柔光透氲,里面含了一些棉絮状的杂质,但一眼过去完全分不出来。
我基本可以断定换章的人是谁,他将印章紧急调换,就连字都没等得及刻,而最有可能在白延卿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办成这件事的,只有白延卿的贴身小厮……青梧。
我猜想,在方潇潇流产的那天,他们就已经打算离开白府了。所以急匆匆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章石成品进行调换,第二天两人就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跟我刚刚得知的那件事结合在一起。看来方潇潇已经要有所行动了!
我赶忙问白延卿:“你的房契呢?”
白延卿说:“在原来的地方放着呢。”
他起身掀开一副挂画,里面有个暗格,取出一只盒子。
我接过盒子打开,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见此,白延卿大吃一惊,他当时将宅子和铺子的契约都放在这里面,还藏在挂画之后,除了我和他,谁也不知道这幅画后面还有个暗格!可世间没有密不透风的墙,青梧和方潇潇若有意要偷房契。必定会时刻注意这间屋子里各个角落,被发现画后别有洞天,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马上将流苏偷偷跟方潇潇联络一事告诉他,他也立即明显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还好……我有所准备。
我在刚刚放飞的鸽子信筒里撒了金粉,那不是普通的凡间之物,这种金粉是我亲自所做,以百花花粉炼制而成,鸽子飞在空中,也一同将这个金粉沿路洒下,金粉倾漏之后能够久浮在空气云雾上,风不动,雨不湿,白天能够肉眼看到金光,而一到夜幕降临,就如星河璀璨,美不胜收,但金粉持续时间短暂,会在第二日彻底消失。
鸽子飞得再快,也不能过度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再按照那只鸽子羽毛受损程度来看,我断定我与方潇潇的距离,最多也不过三日飞鸽的时间。
我看着云端之上那条向西北方延长的金光闪闪,不及多等,集合府中部分护院组成小队,朝那方向快马追去。
两天之后,派去的人回来了。
对方极有警觉,或许是察觉到风吹草动,或许早就计划信筒到手后挪地,我的人顺着金粉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目的地是一家饲养鸽子的客栈,按照掌柜所说的描述形容,我可以毫无疑问地断定那个人就是方潇潇!
我跟白延卿都很失望,呆站在院子里各怀心思,他应该也在想办法。
我们不知道方潇潇下一步的举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迎来进展。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个月,或许就会是今天。好的也罢,坏的也罢,总比现在当无头苍蝇要好,现下的我们完全处于被动之态啊。
“延卿!”
大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叫声,我听到这声音猛地一怔,向那转过头去!
大敞的门外听着两辆马车,婆婆疾步进来,目光在我身上顿了下,快速移到白延卿身上:“延卿,你给我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我皱起眉,觉得来者不善。而白延卿也惊呆了,他也没想到婆婆会招呼也不打一声突然来了!我敏感的察觉到,她的回来跟印章和房契失窃有关,而当我看到她身后那几人之时,更为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方氏、方潇潇、方娉娉,还有方得全和、林燕梅,一家五口,全到齐了!
婆婆将纹丝不动的白延卿一把拉到自己身边。目光锐利而神气地瞪了我一眼。方氏和方潇潇亦是面带讥色,抬着下巴傲视于我。我昂首挺胸,毫无畏惧,向他们睥睨一笑:“这是吹的什么风,把你们都吹回来了。”
方氏两眼蔑视,神情荡漾,一如往常的飞扬跋扈,双手叉腰站出一步,对我冷嘲热讽:“回来?这本改就是我们的地方,怎么就不能回来了?倒是你,鸠占鹊巢那么长时间。还一副俨然白家主母的样子,还不害臊?”
我听着她趾高气昂的这番胡说八道,目光向白延卿投了一眼。
白延卿对这些听得莫名其妙,如今也是护我在先,又知道印章房契与他们有关,于是也没什么好脸色,不悦道:“你们此次回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的印章还有房契,是不是都在你们手上?”
婆婆点头:“是的是的,你看,这是你的印章,在我这儿呢。”她从荷包里取出个东西,果然是那印章!
这下,白延卿有气不打一处来,无奈地低声斥责婆婆:“娘,你不是已经跟他们闹翻,怎么还跟他们在一起?千万不能被他们利用了!”
婆婆翻脸,不高兴地说:“什么利用不利用,你可不要误会他们!之前我的确跟他们闹了,不过回老家后,咱们也都软了脸色,和好了。这次回来,我们是为了帮你啊!”
白延卿听不明白:“帮我?帮我什么?”
方氏在一旁嘻嘻假笑,接过话茬:“傻孩子,当然是帮你稳住家业啊!”
白延卿紧紧皱起眉,荒谬无比地冷笑一下:“拿走我的印章和房契,是为了帮我稳住家业?世间还有这等滑稽的道理!”
婆婆见白延卿颇有剑拔弩张的意味,赶紧拦住他,意味深长地尊尊告诫:“延卿,你不要冲动,他们是在帮咱们呀!他们把两张房契上的名字,换成了我的!这样,我们就不怕被人赶出去了。也不是寄人篱下了!”
白延卿万分不解,不知该说什么好:“娘,你这是……什么寄人篱下,这是我们的宅子,怎么会是寄人篱下!”
婆婆快速扫了我一眼,哀怨地低声说:“之前那房契上写的是虽然是你的名字,可我就是不放心,总觉得有人仗着是自己出钱,就明着暗着欺压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回去了!这样,我们岂不是人财两失?”
方氏也一道跟着站出来帮腔:“我也是为了你好。要是……”她说着,眼睛有意往我身上一瞥,“要是你一心软,真的把房子都给了她,那我们可怎么办啊,我们一定会被她赶出去的!”
她把婆婆心底的话大胆直白地说出来,婆婆也不遮掩了,快速地点点头,然后道:“潇潇,你快把房契都拿出来给延卿看!”
方潇潇在那边微微一笑,从袖子取出一只锦囊。
白延卿大步迈到她面前。沉着脸问:“青梧呢?把他给我叫出来。”
方潇潇媚眼温柔,轻轻张口:“延卿哥哥,你找他做什么,莫不是你在意我跟他……”
白延卿冷冷打断她的话:“他身为我的贴身小厮,却背叛于我,难道我连句话都不能问了吗!”
方潇潇将锦囊里的叠好的契约交到他手中,手指在他掌心捏了捏:“等有空,我会带你去见他,到时候你想问什么尽管问。这是画铺跟宅子的契约,你可要仔仔细细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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