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净身。
泉畔有雷鸣寺,每逢雨季,雷鸣动天。
方圆十里,皆可听闻。
欢喜泉附近,府邸连绵林立,所居住之人,皆是一州之中,最为顶尖的权贵人物。
种家,在欢喜泉北面,坐拥一栋豪门私宅。
此地,购置于一位皇室宗亲之手。
与持节令比邻而居,可见种家底蕴。
陆家虽是甲字大姓,也只算是沾光,才得下榻泉北。
陆沉刚接近欢喜泉,便有一辆挂绸,悬铃的豪奢马车,迎面而来。
百枚纤薄的玉质铃铛,声响悦耳,远超驼铃。
陆沉闻声,抬眼望去,一位白袍纶巾,面相却是豪迈的男子掀起帘子,朝她温和一笑。
陆沉认得他,这是种家的嫡长子。
单名一个檀字。
已值而立之年,正是成家立业的年纪。
此人,官居井廊都尉,独领三千骑兵,被种家寄予厚望。
而且,是北莽第一位世袭的大将军。
种桂与他对比,可谓称得上是,萤烛之光,岂可与日月同辉。
种檀年轻,文武兼备。
而且,其人文采,也被女帝青眼相加,是北莽凤毛麟角的进士出身。
前途无量。
种檀气象粗犷,却喜好文巾儒衫,也无矫揉之态。
除此之外,他还与董卓交好。
当初,便是他率领三千井廊骑兵,追杀越境的陈芝豹。
如此人物,既有过硬本事,又有家世做凭仗,若不能平步青云,那才叫怪事。
但,陆沉每见到笑言笑语的种檀,都会浑身不舒服。
打心眼畏惧。
她自己也说不出,哪里不喜好此人。
也只能解释,这是女子直觉。
陆沉名义上,算得上是种家半个媳妇。
与种檀同车而坐,也谈不上有伤风俗。
再者,以种陆两家声望,根本不用计较那些碎嘴闲言。
车内有冰壶。
在这黄沙之地,一两冰,一两金。
小富小贵人家,可万万开销不起。
车内,有一位容貌平平的侍女,静坐一旁。
也不见她如何服侍种家世子,倒是种檀,拿一双银钳子,分别夹了冰片给陆沉,以及那位侍女。
陆沉摇头婉拒。
但那侍女,不懂规矩,将其接过。
放入嘴里,发出轻微的嘎嘣声响。
似察觉到有外人在,不成体统,连忙捂住嘴巴,减弱声音。
种檀身材修长,长臂如猿,弯腰掀起车窗帘子,披起钩住。
如此,陆沉便能欣赏欢喜泉的景致。
种檀望向陆沉,轻声道:“陆姑娘,让你受委屈了。”
陆沉低敛眉眼,默不作声。
种檀转过头,叹了口气,说道:
“是种家对不住你。”
陆沉抬头,欲言又止。
种檀笑了笑,正了正身形,有些正襟危坐的意思,摆手缓缓道:
“我种檀,没有在自家人伤口抹盐的癖好,这趟出行的细节,陆姑娘不愿说,只需写在纸上即可。
到时,托人给我,也不用去面对那些个唠唠叨叨的老家伙。
不过,事先说一声,家大了,下边的闲言闲语,自然会少不了。
陆姑娘大可左耳进,右耳出。
我亦会与家里长辈知会一声,就当种家不曾给陆家礼聘文书,不会污了陆姑娘的清白名声。
种檀在此保证,以后,陆姑娘若有了百年好合之喜,种家也不吝登门道贺。”
陆沉勐地抬起头,直视这名未来的种家家主,眼神坚毅道:
“我生是种家的儿媳,死是种家的鬼。
我愿为种桂守寡。
见到爹后,我自会说服他,允许办一场冥婚。”
种檀望向窗户,眉头紧皱。
陆沉语气凄清,说道:“这是陆沉的命,逃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