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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条路也就快走到了尽头。
终是徐莫莫鼓起了勇气,尬说了一句:
“那你要好好保重呀……”
“好。”
一个“嗯”字开始。
一个“好”字收尾。
两人悻悻而散。
徐莫莫调头便跑,转过身去却是眼带梨花:一行泪水“戛然”而下。
思君黯然君不知。
将这“悲伤”背影看在眼里的少年郎神色平静,心里却是惊慌失措。
第一次殴打老尚书时,夏卿王俊卿跟自己说了一桩惊天秘闻。
第二次再殴打后,却是入了兵部。
问题就在入了兵部以后——
很多事情得以一步步“印证”。
再到翠华山厮杀,入宫面圣以后——
杨慢慢终于默认了自己既定的“使命”。
只觉得自己和那慕容垂一般身不由己。
拒绝相信命运本没有错。
但是只有相信命运。
才能正确地改变命运。
“世间无我这般幸运儿啊……”
谁家小女低头笑?
谁家儿郎刀在鞘?
花开在身边。
而我需要走过远方一路的荆棘后。
才能天涯折返。
同一轮明月之下——
此时的边关帅帐,大元帅闭目养神。
南疆的小镇,老尚书王大人借酒浇愁。
甚至皇宫里的那位九五至尊,也开始彻夜未眠。
三人不约而同地,似在期许着什么?
……
探寻几日。
果然在上稷学宫发现了慕容垂的身影。
两人同行。
“这几天在学宫里听这些学子思辩,有一句’蝼蚁窥天’最为有趣。”
俗世蚁国。
大道何如?
杨慢慢洗耳恭听。
慕容垂继续说道:
“一如蚍蜉撼树,即便是有翅膀的飞蚁终究还是会掉下来,它们永远触碰不到天空。”
杨慢慢想了想,回答道:
“天空的世界是属于雄鹰的。或许这是一种既定的命运,你我都很难改变。”
鲜卑国五皇子若有所思:
“鹰完全不会惧怕蚂蚁。在它眼中蚁只是黑点。有意思的是,蚁也不会居然鹰。因为它们连成为鹰嘴食物的资格也没有。它们所认知的世界里甚至根本不会出现鹰这般强大的生物,看不见也触摸不到。”
军神之子没有答话。
“然而千万年间,相信蚁群之中总有那么特立独行的几只,由于某种玄妙的原因,决定暂时把目光脱离腐叶烂壳,往那湛蓝青天看上一眼。然后它们的世界便不一样了……”
因为看见——
所以震撼。
因为震撼——
所以畏惧。
杨慢慢小心翼翼地问道:
“道明兄是想说’心有路而无惧,间生悸动而绝往昔’的大道之行吗?”
慕容垂轻叹一声:
“你说这天地之间,是否真的有一种超凡的力量,冥冥之中掌握着众生?”
杨毅恒答曰:
“十年可知春去秋来。”
“百年可证生老病死。”
“千年可叹王朝更替。”
“万年可见斗转星移。”
“你我区区凡夫俗子,若以一天之拙见去窥探万年的天地,岂不是井底之蛙?”
天地之间孕育着无形之力。
也在无形之中改变着天地。
慕容垂闭上双眼:
“在这座学宫里,我梦见了族人雕花的黑马鞍。我是一个异族的后人,孤独、缄默地生存在这本不该属于我的繁华帝都内,带着我族人稀薄的血液。”
杨慢慢沉默是金。
书上说,不要轻易翻动回忆。
因为它是不可测的深渊。
慕容垂双眼隐隐发红,声音开始嘶哑:
“或许,有很多族人同我一般:他们是带着惶恐和伤痕来到这片土地的。在家乡,他们被驱赶,被奴役。”
“一个部落吞并另一个部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总有人手持银刀,总有人需要成为败者。荒林的雪地,会瞬间吞噬人的眼泪和血滴。这是命运,不可更改的命运。”
慕容道明的棕瞳看不出任何的波动,只不过身上流动的荒林之地的血液一股股冲过心脏,带着一种看不见的砂砾杂质,在他的心脏内壁留下一道道划痕,涩涩发疼。
也许——
那是故土被遗忘的凛风,吹进体内的。
“又或许,他们的后裔总会生长得和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别无二样,直到他们自己都会以为他们与周围人有着同样的祖先,甚至开始附和着嘲讽那古老的蛮荒之地的神。没有悲剧,没有喜剧,唯有结局而已。”
慕容垂低头轻轻细语。
如孩童一般轻声却又那般苍凉雄浑。
一字一句。
如怨如泣。
“儿时惊叹这片博大壮美大地的异国风光,至今却挚爱上了那片荒芜的美丽。”
“没有长得整齐的稻禾,没有热闹嘈杂的街市,只有一条冬季会干渴的河。”
“我们的脚下,是大地生了病的一块肌肤,毛发稀疏,一不小心便会忘了未来。”
……
道路尽头,杨慢慢认真问道:
“所以你打算要怎么做?”
个子高出少年一头的慕容垂停下了脚步,眼神坚定地说道:
“前师之殇。”
“后军之勇。”
“凡王之耻。”
“必以血终。”
杨慢慢心生排斥,自顾自说道:
“我知道一个人越是做重要的事情之前,越是需要做到平静。但有些事情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只是我们自己迟迟未有发觉。”
战争会腐蚀最坚韧的人。
也会腐蚀最强横的国家。
流血换来流血。
憎恨换来憎恨。
无论重复多少次。
他们都不会反思。
还真是愚蠢又可悲的,异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