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道:“我早就无法选择退出了。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和黑塔人的遗迹毫无关系,没法掀起任何一点波澜。”
珥拾银灵饶有兴趣的望向我,说:“我当然知道开门人同黑塔人遗迹毫无关系。”
我问了一个我曾问过珥拾兰、珠儿以及姜加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探索黑塔遗迹?”
“珥拾兰怎么回答的?”
“他要挑起战争。”
“那么你呢?”珥拾银灵问姜加。
姜加并不作答。
“我替你回答吧,姜加,你想寻找自我。”珥拾银灵再次露出诡异的浅笑,“而我两者兼有——挑起战争,寻找自我。还多一条——我希望了解黑塔人,这对每个拥有莫氏血统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情结。”
他拿出一个红色小木匣递给姜加,半是威胁半是伸出橄榄枝:“珥拾帝国老了,但他仍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旧势力。拿着它,你应当知道怎么使用,有时面对远胜过你的困境,你或许不得不依赖我的帮助。这并不是什么耻辱,姜加,你得转变你那老古董一样的想法。”
姜加这次并没有犹豫,接过了木匣。我们的对话戛然而止,银灵亲王向我们点点头便离开了,水施在其身后如同影子。困惑更加强烈了,在这个只有废墟、非血肉体和尸体的岛屿上,活人的阴谋和秘密仍在延续和发酵。
“为什么要出卖我们?”珠儿转头问米苏。
女海盗并未回答珠儿的问题,她甚至都未将目光移向我们。她只是若有所思的拍拍姜加的肩膀,对他说:“别让恐惧蒙蔽了眼睛,矮子。”
我们没有办法和米苏分开,因为还需要搭乘她的灰船离开海墓。将背叛置于台面之上的四个人不再说话,尴尬又沉默的离开了泉眼。这场探索十分失败——我既没能对遗迹做些什么,也没有找到回家的一丝希望和线索。
当我们从地下通道直接返回了尾巷街时,我这才意识到地下通道连接着整座城市。我真是傻瓜,我在心里暗骂自己,这样庞大的岛舰,这样一座庞大的城市,当然会有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姜加既然知道如何从泉眼返回尾巷街的道路,为何不在一开始就避开非血肉体和驻虫者直达泉眼呢?
我没有把这个疑问说出口,我已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初阳升起,阴郁的城市找回些许生气。黑色的屋顶和墙壁透着赭红色与暖白色,街巷有了光影参半的祥和,只有非血肉体仍在城市中游荡,寻找惊扰百年美梦的闯入者。独角仙并未死去,它停在旧港隐蔽的阴影中梳理羽毛,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碰折伤的翅膀——这大概是唯一让我感到高兴的事情了,即便是它的主人已经挑明了叛徒的身份。
我疲惫的坐在旧港长桥上,眼前是金色的浓云以及顺着环流和岛核引力缓缓飘荡的残骸,脚下是深渊和雾,再之下是海洋。
“黑塔人建造这条旧港的初衷可并不是供我们娱乐和休息。”珠儿说。
姜加拿出油茶粉包和干粮,说道:“那我们可更该抓紧享受了。”
我们用冷水沏茶,吃着咀嚼后变得甜津津的干粮,或许一位真正的黑塔人会指责我们的不思进取,也或许他说不准会恍然大悟,并且开始了解闲适生活的美好。
待夜晚降临,我们和拓兰戟上了灰船。忠实的岛鲸又在夜晚为其主人哀鸣报丧,照亮那片时间静止的海。我们顺着金色的余光接近海墓顶层,故技重施借助岛核作用力突破了珥拾战舰的守卫。我们经由那令人崩溃的穿越后骤然回到了平静的夜空中,群星于云端升起,隐没于月轮的光晕。每个人都如释负重的瘫坐在椅子上,带着不甘和疑惑沉沉睡去。灰船安静的驶离了这片海域,踏上归途。
然而我仍不知晓我的归途隐没于何方。我或许真的再也回不到旧世了——我终于承认了这一点。令我既高兴又痛苦的是,我竟然没再流泪,而那份绝望的刺痛也只是隐约传来。回头望向渐远的海墓、银色岛核和巡游的战舰,我想起了非血肉体,驻虫者,血源宗和珥拾银灵。或许在某座战舰的窗户后,珥拾银灵也正盯着我们,并盘算如何利用我们完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我并不在乎,抑或是无能为力让我十分坦然。我知道若一直如此担忧,将无法生活于这个我或许再也无法逃走的世界中。把阴谋留给操心的人吧,让命运判决它能否得手。我顶着玻璃,很快打定了一个新主意:既已无家可归,便要做彻底的浪子。这个决定让我安心,于是我很快便有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