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行动越来越迟缓,愈发无法逃掉那不知名巨兽的追赶。
朗月星稀之下,阮然躺在床上,猛地睁开眼。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一扭头,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
周遭万籁俱寂。
被窝里仍旧是那样的温暖,可手脚已经冰凉。
阮然抬起手,轻抚上自己的胸口,心脏在胸腔里杂乱得跳动着,指尖触上胸口的时候,只觉得冰得吓人。
一时间,情绪空洞。
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怔了半晌,直到心跳慢慢平复。
闭上眼,再想睡,手脚却冰得有些难受。
怎么也暖不热,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起身披上衣服,漫无目的往外走。
推开门时,猝不及防,闻到一丝很淡的沉香气味。
阮然心下微动,寻着味道的来源,转头,便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见沈浮声。
也是因为这晚月光太亮,沈浮生背影的轮廓相当明显,他开着窗,半倚着墙边,微阖着眼抽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光将他的轮廓描上一层白亮的边,指尖与烟头下的角度,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形成边缘清晰的阴影。
乍一眼看去,像一副沉寂的油画。
阮然顿了顿,沈浮声已经听见声音,抬眼看了过来。
“怎么还没睡?”他开口,声音有一丝沙哑。
阮然走上前去:“你也没有休息。”
见她过来,沈浮声将烟头按灭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又抬手关上了窗。
阮然站定,沈浮声垂首看着阮然。
过了会,沈浮声清闲说道:“用问题回答问题,阮小姐属实是把商场的制胜法则给玩明白了。”
阮然顿了顿,解释道:“中途醒了。”
沈浮声又看了她一眼:“做噩梦了?”
阮然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抬眼看着沈浮声,平静道:“我已经回答了一个问题了。”
沈浮声微怔,随后轻笑了一声:“讨价还价,学得好。”
阮然轻轻弯了下唇角。
“在想事。”沈浮声简短地说。
“看起来不是太容易的事。”阮然看了烟灰缸里五六颗烟头,静静道。
沈浮声注意到阮然的视线,淡淡笑了笑:“或许吧。”
阮然问:“需要聊聊么?”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毕竟……我们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沈浮声看了看阮然:“是你记性太好,还是关心我。怎么说的话都记得那么清楚。”
阮然微顿。
沈浮声也只是调侃,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轻轻笑了一声,就又说:“但——我不能告诉你。”
阮然有些疑惑地望回去。
沈浮声道:“因为轮到我了。”
说完,他也没有再次提问,显然是等待着阮然回答她上一个问题。
那个关于噩梦的。
阮然顿了顿,承认道:“是。”
沈浮声有半晌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平静,却好像又蕴藏了许多情绪。只是阮然无法读懂。
“是什么?”沈浮声收回视线,问她。
阮然静了静,反问道:“你抽的烟里面的香很特别。怎么会选这个?”
沈浮声说:“这一轮,是我先问你的。”
过了几秒。
阮然也不再看沈浮声,而是转过身看着窗外:“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吸的那支烟的沉香味道很熟悉。”
沈浮声顿了顿,没有回答。
阮然轻声说:
“十六岁的时候,我曾经去灵泉寺里,住过一段时间。”
“那里沉香的味道,和你烟里的很像。”
沈浮声垂眼,看了一眼窗台上的烟盒:“那时候的事,你还记得。”
“记得啊,”阮然坦然地说,“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
沈浮声没有答话。
阮然也不在意,又说:“刚才做梦,梦见长大的这些年,其实没有去过灵泉寺。便醒了。”
沈浮声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会,才开口:“记得你说,以前你养过一只猫。”
阮然怔了怔:“闹闹,是吗?嗯,我是在灵泉寺喂过他。可惜后来找不到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说这话时,阮然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个小和尚的声音。
这么多年来,她一次也没有见到过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长得是何模样。
也不是没有回到灵泉寺找过,只是不知所踪。
和闹闹一样。
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沈浮声静了静,轻笑一声:“我猜他过得挺好,小土猫么,福气大。”
这话有些耳熟。
有那样的一瞬间,沈浮声的声音几乎要与阮然脑海里那个充满少年气的声音重合。她有半秒钟的恍然,随即很快又回到现实中。
“那借你吉言了。”阮然温和笑笑。
说完这么多,两个人又同时沉寂下来。
奇怪的是,气氛并不显得尴尬。
好像他们共同享有这一刻安静的月色。
站了一会,沈浮声问:“准备睡了么?”
阮然没有立刻回答。
不知为何,她的心底升上一股微妙的情绪,似乎不太愿意就此告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纵然那里的被褥柔软而温暖,但又好像有一些空荡。
如果独自回去,就又要面对着独自醒来时,那股迷茫与失落。
沈浮声看了她一眼,又说:“不过,哪怕想睡,可能也得再等会了。”
十分钟后,阮然回到自己的卧室,躺进被窝,而沈浮声则靠卧室一角的摇椅上。旁边昏暗的沙发灯打开,点亮房间的一角。
他捧着一本书。
阮然侧过身,看着昏黄灯光下,沈浮声垂下的眉眼。
光线暧昧,他英俊的眉眼显出一丝温和。
三分钟前,沈浮声自称,自己新近学到的理论,是可以通过听别人朗读来改善睡眠,要在她身上做实验。
是沈浮声惯常的、有点离谱的理由。但阮然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答应。
她只是看着男人,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静静响起:
“你看到那边麦田了吗?我是不吃面包的,麦子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这就是可悲之处。而你的头发是金黄色的。所以,一旦你与我建立联系,一切就不一样了。金黄色的麦子会让我想起你,我会喜爱风吹拂麦浪的声音……”*
阮然阖上眼。
在男人舒缓的嗓音里,她默默地想。
如果说,真的是因为前几天舞台那件事情而做噩梦,也不应该到今天才做。
只是住院的那几天,每晚睡前,都能看到沈浮声在书房里办公,亦或是在隔壁陪护的床上休息。
她一转头就能看见他。
那个时候,阮然并没有觉得那样有多么特别。
可刚刚,梦醒后,茫然推门,第一眼见到沈浮声。
悬空的一颗心脏就落了下去,坠入了某个温暖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