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佑陵身处一片雄宫之中,二十五道鎏金天柱顶天立地,这里他很熟悉。
他回过神来朝着自己身上望去,竟是穿着那套自己已经快记不起样子的青色冕服,两肩绣龙,两袖宗彝,头顶五旒冕。
蔽膝、大绶皆尊皇制,手中玉圭长九寸二分五厘,袜舄纯赤,舄首饰玄。那三驳龙纹韘形佩悬在腰间,任谁见了都会赞叹一句。
好一位俊俏儒雅的殿下。
太华殿空无一人,苏佑陵看着那个历朝历代无数人争得头破血流的龙椅陷入沉思。
而后他向着那皇阶踱步而走上,一直走到龙椅之前。
他没有坐上去,因为他恨这个位子,更恨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
他转了个身,俯视大殿,从这里能看到外边金龙和玺彩画的三层汉白玉宫阶,更远处甚至能见到那座威武雄壮的安幸门。
原来坐在此处,见到的便是这般风景。
苏佑陵心中好笑,天天坐在这里看着数十年如一日的风景,不会腻么?
摇了摇头,苏佑陵走出了太华殿,他不喜欢这里。
来到前广场,这里据传有九十九亩,九九之极。文武百官除去来京述职的外省官员,其余不达四品者,若非皇帝特指,皆在此地早朝,称作站值,只能面圣,却没法与皇帝说话。
据载,乾仁五年一次早朝共有一千三百二十六人,浩大盛势令人观之咂舌。
苏佑陵摸着宫墙慢慢踱步,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印在他脑中,难以忘怀。
当年许多次朝会,自己偷偷跑到殿旁怯生生的看着那空前盛况,至今记忆犹新。
玩闹闲暇之时,也总喜欢在这片广阔的场子放风筝。
突然远远走来一道人影,苏佑陵皱了皱眉,停伫在原地。
原本的一个黑点逐渐变大,直到苏佑陵眼前站定。
苏佑陵俯头行礼。
“见过监正大人。”
来人名叫邱枕策,钦天监监正首席,也是改变了他命途之人。
邱枕策已然甲子高龄,脸上生起不少黄斑,却仍旧是记忆中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却见他叩首行礼,再复起身开口。
“多年不曾见过殿下了,没想到已经是这般大了。今日你我梦中相见,不足外人道也。”
苏佑陵皱了皱眉:“梦中?”
邱枕策笑着点了点头。
“殿下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吗?”
苏佑陵闻言沉思,只觉得脑袋有些飘忽忽的,但依稀还能想起那一幕幕来。
自己这些年走过了太多的地方,实在是脚下丈量过太多大幸国土,见过了太多人情世故。
但苏佑陵还是记起了王澄、也想起了九姨、醉翁,还有徐筱、廖珂、冯月、彭涛……
他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就像此刻,脑海里的那些人事才仿佛像是一场梦,而自己则一直在这紫幸城里长大。
“殿下想起来了?”
“嗯,想起了一些。”
邱枕策闻言朗声大笑。
“今日能提携玉龙为殿下与娘娘,罪臣邱枕策虽死无憾。”
“邱大人何出此言?”
邱枕摇了摇头。
“今环顾我大幸,四方豺狼,八面风雨,遍地腥云。我大幸国祚,岌岌可危矣。然朝中多奸佞,臣实在无以为力。曾有殿下兄长独当一面,不畏权贵,直言不讳,屡次冲撞龙颜。因为殿下的兄长爱的不是周家天下,他爱的是芸芸众生,爱的是天下黎民。只可惜,忠胆赤子心,终为邪崇消。”
苏佑陵眉头紧蹙,不知该如何作答。眼前的老人言语掷地有声,却悲从中来,情不自胜。
苏佑陵默默地听着,无言以对。
邱枕策没有对苏佑陵的沉默说些什么,因为于他而言,于满朝文武而言。
沉默的,总是大多数。
不愿随波逐流,但又对于现状不敢奋起而抗之,这种官员大有人在。
但今时不同以往,他阳寿已至大限,若是再不站出来,恐怕到死都难得安息。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望殿下赎罪,。罪臣不愿做什么英雄,也无意留名青史,是非功过任评说,但唯独……”
邱枕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而终于涕泗横流。
“良心,不是别人评说便能过得去的……殿下兄长其志未达而夭,是我大幸之失,是我天下大幸的黎民百姓之损。罪臣不怕死,但唯独怕死后见到生灵涂炭的大幸,见到尸横遍野的大幸,甚至再也见不到大幸。”
邱枕策声泪俱下,难以不让苏佑陵心生共鸣。
“臣怕到时候去了黄泉见到家父会不认我这个懦切无能的不肖儿子啊。”
“如今天下,能守我国祚之人不少。因为他们心系周氏王朝,要么念及先帝之恩,报效周家肝脑涂地。但唯有在三殿下言传身教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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