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吊唁

如炬，我打心底里佩服，只好老实答道：“我不是胡校长的学生，实际上我连他面都没见过！”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邝，邝绍明！”

    老太太突然从沙发上直起身子，一脸紧张地问道：“你可有一位族亲在岭大当过教师？”

    “我爸曾经是岭大中文学院的教授，可惜早被校方开除了！”

    老太太“啊”地低声惊呼：“你爸是邝默！”

    我点点头。

    “难怪，我第一眼瞅你就觉着脸熟，原来你是他儿子！”老太太面色一沉，微愠道：“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还放不下当年的事儿么？老胡已经不在了，一切恩恩怨怨都过去了，他还要纠结到何年何月！”

    老太太这番话的信息量有点大，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潜意识里我认定老爸和胡国麟是好朋友、好兄弟，所以才将重要的录音信息托付给胡国麟。然而听老太太口气似乎他俩多年前曾经结下梁子一直没有冰释前嫌，老爸费尽心机指引我来找的竟然是他的仇人？什么逻辑！

    我一时揣摩不透他俩之间复杂的关系，便试探着问道：“我爸跟胡校长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吗？”

    老太太好像没听见我的话，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才道：“看来你不清楚你父亲被学校开除的原因……我问你，老胡过世了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吊唁？”

    “老太太，我爸虽然木讷顽固，但最重情义，胡校长溘然长逝他岂有不送老朋友最后一程的道理？只可惜他来不了了！”

    “哦？他得病了？”

    “他上星期车祸去世了！”

    “啊！”老太太半睁半阖的眼帘蓦地张开，流露出难以捉摸的复杂表情。似得意，似歉疚，似惊惶，又似落寞。过了好半晌才长叹一声，凄然道：“天意，真是天意！老胡跟你父亲虽是师生却胜似师生，倘若不是因为那次意外，他俩的情谊或可媲美孔仲尼和子贡。可惜了，可惜了……”

    我正要细问下去，这时一位披麻戴孝的少女从灵堂快步跑到老太太面前道：“妈妈，刘校长来了！”

    “知道了，我这就出去！”老太太颤巍巍撑起身子，对身边的儿子道：“少杰，去书房把墙上的无题字匾取下来。你爸十多年来对那几句诗始终耿耿于怀，今儿总算能喘口气了！”回头又对我道：“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你若要了解父亲的过去，去图书馆问‘百晓生’吧，他是你爸最好的朋友！字匾是你爸当年送给老胡的，是时候物归原主了，你带回去吧！”

    “‘百晓生’是谁？江湖百晓生么？他们那年代都喜欢取这种外号？”

    一旁的胡少杰接口道：“他真名叫白晓升，白色的白，晓月残阳的晓，旭日东升的升。他在图书馆当管理员，性格孤僻，脾气古怪得很，还……”

    老太太横了他一眼，厉声打断：“啰嗦什么，快去把字匾取来！”瞥了我们一眼，淡淡道：“你们在这儿老实待着，别给我添乱，失陪了！”

    胡少杰待老太太走远才陪笑道：“实在抱歉，我妈因为爸爸逝世心情难过，言语多有冒犯，三位请多担待！你们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取字匾！”说完飞快跑二楼去了。

    我对滕晋打个眼色，低声道：“能入侵胡国麟手机不？”

    滕晋右手拇指扣住食指，做个OK的手势：“一块蛋糕，难不倒我！”

    约莫一支烟时间，胡少杰捧回来一方字匾，双手递上道：“爸爸常常在书房一坐好半天，对着字匾唉声叹气、抑郁不乐。我好几次问他字帖上诗句的来由，每次总被他重重呵斥一顿。近年退休之后他更是经常把自己锁在书房里，脾气也越来越乖戾暴躁。邝老弟，我不清楚爸爸跟邝叔之间有什么矛盾隔阂，但我妈说过不愿重提旧事，你也不好勉强，切记切记！”

    我接过字匾，只见是一块约莫长一米半、宽四十厘米的漆木字框，内裱一幅行书字帖：

    独守孤城卧坚冰，

    世人笑我太骄矜。

    待得雪融淹七军，

    当笑诸君看不清。

    虽然只是普通的打油诗，但笔力雄浑遒劲、潇洒逸脱，确是一手好字。落笔日期是一九九九年十月癸酉日，但署名位置却贴上一块白纸，盖住作者的名字。

    我皱眉道：“字帖虽是我爸所送，但并非出自他手笔，他的书法造诣远远没达到这么高的水平。写字帖的人为何要封住自己的署名呢？抑或我爸给封上的？他想隐瞒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