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卿千玑所料,因为盐运使柳生受贿一案,上上下下被牵扯出一大批的官员,听说还牵连到了几位紫衣官。
所以这两日来,定北侯府门口格外热闹,登门递帖子的人少说也有十多人了。
卿千玑称病闭门谢客了两日,在阁楼外的长廊上来回踱步犯愁。疏影静静地站在一旁望着她叹气,实在忍不住插了句嘴:“公主您别再走了,奴婢的眼睛都快花了。”
“我头疼啊——”
“柳家倾覆已经如您所愿,您还愁什么呀?”
卿千玑简直要把手中的丝帕绞碎了,愤愤道:“这几日是这些人来找我,再过两日就该是司昱来找我要说法了。”
疏影破天荒没注意礼仪翻了个白眼:“那到时候再在三皇子面前把词儿背一遍呗。”
一想到公主用小拳拳捶着三皇子的胸口,一枝梨花春带雨地哭诉:“我还不是因为喜欢你才这么做的,柳生贪污受贿多年,这样的人不能收到你账下!人家把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你了,替你背了这么多骂名,你现在反过来指责我,呜呜呜负心汉——”
卿千玑显然也想到了届时要对司昱演的戏,连连摇头抚额。
“杵那摇头叹气做什么呢,下来,我带你上街玩,今日长安街口有热闹看!”少年清脆的声音顺着夏风传到了阁楼上,语调轻扬,带着一贯的嚣张意味。
卿千玑没好气地瞪了独孤九一眼,指了指正门的方向,意思是那里守着一大批人。
“就从这里下啊,我接得住你。”独孤九吹了个口哨,锦靴点了点脚下的空地。
“姑奶奶要是摔着了,有你的好果子吃。”卿千玑回头示意了疏影一眼,早就待不住了,一只手扶着栏杆,三两步爬上了栏杆外,提着繁复如花的裙摆一跃而下。
“你还真是小瞧九爷我了。”独孤九眉眼轻狂,正确无误地接住了那一团花繁锦绣,得意过后又掂了掂手里的分量,不悦地皱眉,“怎么又瘦了,这些日子没吃饭啊?想我想的茶不思饭不想啊?”
“你瞧着地上掉了什么东西?”卿千玑一脸嫌弃地从他的怀抱中跳了下去。
独孤九盯着整洁的地面看了好几眼,愣道:“什么东西?我没瞧见啊?”
“你的脸皮掉了。”卿千玑撇撇嘴角,自顾自往僻静的小巷走,路绕得是远了点,但能避开人就行,“独孤九,我求求你做个人吧。”
“嘿,你这人!”独孤九跟在她身后,指着那个玲珑的背影咬了半天牙,终于憋出了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是小人加女子!”
“承蒙夸奖,彼此彼此。”卿千玑推了推他的胳膊,眨了眨眼睛,“长安街今天有什么热闹好看啊?”
独孤九斜了她一眼,想想还是不与她置气了,“松鹤武馆的馆主设了擂台,比武招亲啦!”
卿千玑睁大了眼睛,诧异道:“你要去啊?”
“我去干嘛?吃饱了撑的。”
“那不然我去试试?没准还能抱得美人归——”
“昭阳,我求求你做个人。”独孤九原封不动地把那句话还给了她,狐朋狗友一相逢,便祸害人间无数。
半个时辰后,长安街口最著名的阳春面摊旁,独孤九气势凌人地走了过来。
京城有个小霸王,独孤老将军家的小儿子,天不怕地不怕,捅了娄子有他大哥收拾。原本在排队的客人们纷纷主动地退开两步,让独孤九先买。
刚走开没多远的一名男子肩头落了只纤纤玉手,将他又拉到了独孤九前头的位置。男子回头一看,那脸色更是堪比见了阎王。
小霸王独孤九还有个小祖宗,那就是昭阳公主,惹了公主就等了惹了独孤九。据不明人士透露,独孤九此人十分狗腿,曾主动要求给公主提鞋。
卿千玑横了独孤九一眼,不悦地蹙眉:“你这人能不能好好排队?”
“一路上是谁嚷嚷着没吃饱的!我这不是怕你饿着吗?”
独孤九十分理直气壮,落在刚才那名客人的眼里就成了十分的狗腿,他立马识趣地拂了拂衣袖,埋着头快步离去了。
“老板,两碗阳春面,多加点葱花!”独孤九给卿千玑拉开了椅子,扶着微恼的祖宗坐下,“是他自己走了的,这回总和我无关了吧?”
两碗阳春面很快就上桌了,葱花白面,香气诱人,独孤九将自己碗里的面挑了大半到卿千玑碗里,唠叨了几句:“你多吃点,太瘦了!”
卿千玑望着自己碗里比汤水还多的面条,哭笑不得:“你当我是猪吗?”
“我可没见过这么瘦的猪。”独孤九的脸色暗淡了下去,身上桀骜的气势荡然无存,“五年前你回京的时候,我去你家找你,真的是要被你吓死了。”
本是难心欢喜地敲开她家的门,谁知道看见的是瘦瘦小小蜷缩成一团的人儿,整张脸没有半点肉,只有一双眼睛大得骇人,还突然变成了浅浅的蓝色,整个人风一吹就碎,随时都会死去一般。现在想起来那画面,独孤九依然是心有余悸。
所以他对卿千玑的体重格外介怀,巴不得她再多长两斤肉。
“诶,我知道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卿千玑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乖巧地开始往嘴里送面条,“除了眼睛像是妖物——”
“谁说的!爷爷我揍死他!”独孤九瞪了她一眼,厉声道,“只管吃,不够还有。”
“如果你指着一堆鲍鱼熊掌对我说尽管吃,那我会很欣慰。”
“你行了啊,这可是全京城最好吃的阳春面啊!”独孤九看了眼街口的方向,啧了啧嘴,“呦,台子已经搭好了啊,新娘子什么时候出来?”
“我瞧瞧我瞧瞧——”卿千玑也放下了筷子往外探着头,远远地看见了二楼阁楼上站这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可惜用帕子掩着面,泫然欲泣的模样,“大喜的日子,新娘子怎么好像在哭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这武馆的女儿早就和一个穷书生私定终身了,后来被她爹发现了,为了压下闲言碎语,立马就搭了台子比武招亲了。”独孤九吭哧吭哧地吸着面,咬字不清,“馆主没儿子,当了他的女婿以后就能继承整间武馆,所以你看,台子下排队的人还是很多的。”
卿千玑又看了那哭泣的女子一眼,叹了口气,“女子生在这世上,有诸多不易啊。”
独孤九分出余光瞥了她一眼,随口说道:“你要是以后被逼着嫁不喜欢的人,也弄个比武招亲,我去帮你赢回来,然后你想干嘛干嘛。”
“那就先谢谢你了。”
“咱俩狐朋狗友,谁跟谁啊!”
街口又一阵喧闹,原来是比武已经开始了,卿千玑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对独孤九说道:“帮我看着,我一会儿回来吃,我去瞧瞧新娘子长什么样!”
等到了人群最拥挤处,卿千玑的身边反倒自动开出了一条道来,三步之内都没有人围过来。她捏了捏眉心,她好像沾了独孤九的光了。
最先上场的是一个彪形大汉,满嘴络腮胡子,一身横肉,且不说卿千玑往回吸了口冷气,便是阁楼上新娘子的哭声都更大了些,若真是嫁给这样的人,那以后还不得时时提防着说话做事,可不敢惹了夫君不高兴。
大汉睥睨四方,吼了一嗓子:“谁来!”
“我来!”一青衫书生大步上台,攥着瘦小的拳头,视死如归的表情。
“卫郎,你快走吧,你打不过他的!”阁楼上的新娘子这会儿倒是不怕了,探出大半个身子想要制止书生螳臂当车的行为。
“晚晴,为了你,我不怕死的!”青山书生与她深情对视,也哑着嗓子回应着她。
台上的大汉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婆婆妈妈的,到底来不来!”
那名叫做卫郎的男子挺着胸上了台,怡然地拱手行了个礼,“在下卫容安,愿请赐教。”
“什么赐教不赐教的,就是可以开始揍你的意思了吧?”大汉三两步来到卫容安的面前,提着他的裤腰带就将他举到了头顶上,随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整个动作大汉做得轻而易举行云流水,卫容安连别说是反抗,他连喊出声的机会都没有。
他滚到了擂台边上,吐了口血,正挣扎着欲站立起来,脊梁上又挨了大力的一脚,他被大汉踩在地上,只能十根手指还支撑着试图起身。
松鹤武馆的馆主适时出现,他可不想惹出人命,朗声道:“只要你自动放弃,答应不再纠缠我女儿,便可以从台子上下去。”
“在下……在下还愿一试。”又是一朵妖娆的血花,灼灼地开在了地上。
人群中不知何时多了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她向高台上伸着手,凄声呼唤:“安儿,回来吧,和娘回家去吧,你不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娘!”卫容安撑在地上的手紧握成拳,忠孝难两全,他无法决绝。
新娘子的手搭在栏杆上,像是终于释怀一般高声大喊:“卫郎,你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娘亲,我不怪你!”
血泊中的男子低着头,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先是压抑地啜泣,等到别人把他抬下去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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